新任职的刑部侍郎在给他引路。
李同光换上朱红朝服,头顶乌纱帽,眉眼凌厉。穿过阴湿的暗廊,透过生锈的铁栏,他与牢内的囚犯一一交递过目光。
绝望。
他们的眼里写满了绝望。
本也是该跟他一般,身着朝服的重臣,却无意间与这起案子有了联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日如年,视死如归。
他沉重地开口,压低声线:“你们动了私刑?”
侍郎愣了一下,顿住脚步回头问他:“什么?”
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素色身影,正触摸着自己的伤口在战栗着。
侍郎笑笑,又继续往前走,“这是陛下要求的。只要能审出一两个字就好,管他用不用刑。”
李同光心一紧,顿生不好。
任辛……也受了同样的苦吗?
他的拳在袖中紧握,最后略沉重地继续跟着侍郎的背影走。
“到了。”
他指了指眼前的牢笼,“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即便你是陛下派来的,也别问些不该问的。”
他拍了拍李同光的肩后,走远了。
隔着铁栏,他看见牢外的光借着如酒坛般大小的窗口照进了枯草铺着的地面,任辛头抵着墙,整个人靠在满是沥青的墙面上,与光相隔好远,正合着眼。
素白的粗布囚服映出她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的是鞭伤,有的则是刀刃划开的口子。
如此,还是一尘不染。
他唤:“任左使?”
面前的人眼皮微动,最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朝声源处看来。
几乎是脱口而出:“鹫……”
后来,又慌乱地别开了眼,一如往常地冷漠,看向地面杂乱无章的枯草,“你怎么来了?”
李同光:“陛下让我来的。”
她没说话。
“我很快就会让你出去的。”
“不必。”她答得干脆,“本来就是被冤枉的,自会有公道还我清白。再说了,清不清白又有什么重要的。”
说到最后,语调轻蔑。
而这个回答跟李同光预想的大差不差。
“我知道。可是娘娘出事了……”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任辛的逆鳞,她从一开始的沉闷寡言到了现在的情绪激亢,她站起来,快步走到李同光跟前,忙道:“你说什么?”
“娘娘怎么了?”
“陛下下令,娘娘这几日都必须待在中宫内,并派了百兵严加看守,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得出入中宫。”
她有些慌乱:“所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已经让朱殷安排好人去查了……你呢?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
任辛不解他在问什么。
李同光说:“他们是怎么问你的?对你动了刑吗?”
任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对上他心疼的眸光,感到心里发笑。她果然笑了一下,抬起下巴昂了昂,“你不也是吗?”
李同光愣住,自己浑身包得好好的,任辛是怎么看出来他受过伤的?
“脖子。”她提示到。
他的手后知后觉地去寻找那一抹伤,忽然感觉面前的人有些冷得可怕。
她环手抱在胸前,“谁打的你?”
两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只一个相互注视的眼神便知对方心中的答案。
她猜是安帝。
也确实是安帝。
他摸着那伤,眼底有一潭水在暗涌,“只有这样,我才能来见你。”
他把话说得很轻,每一个字都咬在了一团棉花上,缓而柔,似有委屈,又似是在邀功。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想见到的人,是否还安好,所以表现得不见一点疼痛。
任辛看着他,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他把手放下了,“给了我一个将军做,是副将军。”
这一句话,成功地把矛头又指向了安帝。
任辛自然意外。
所有人都预想他升高官,却不曾想,升了,却是个极低的职位。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借着陛下的名义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受伤啦当然得告诉师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