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里，魏琰虽然清醒的时间多了，但身体却一刻不如一刻了，有油尽灯枯之势，他自己也隐隐觉察出了，故而挣扎着起来要去院子中走走，不想被侍者搀于门前就望见了莫子泠，不由顿住一笑，叹道：“子泠回来的勤了，看来本座的感觉......不错了！”说罢便向莫子泠招手，莫子泠会意，上前替换了侍者伴在魏琰身侧。

可巧魏子渂来时见到了他们两个人“父女慈孝”的一幕，那颜色立时就不甚好看了，把手里的药连碗摔到了一旁的侍者手里，转身要去却又停住，还是回过头来喊了声“父亲，儿子拜见父亲！”就赶着行礼后追了上去。

魏琰听见也不理会，只待他靠近了些才厉声喝道：“就在后面跟着！”

魏子渂闻言不能违拗，不得不缓了步子。

这里魏琰对莫子泠笑着解释道：“不管他，我们走我们的。”

莫子泠颔首不语，却拿眼睛暗中上下打量他。

魏琰即便是在行走，依旧可以看出莫子泠的心思，就一笑，道：“不要以为冷淡着一张脸，本座就看不出子泠在同情本座！到如今这般境地，你这丫头也该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一面说一面驻足侧过身去，指着魏子渂道，“你看他，城府深沉的，话里话外三分情义，真真假假难以捉摸，那才是玩弄人心的。”

魏子渂看似早就已经习惯了魏琰对自己的揶揄，漠然低下头只听着。

莫子泠也没开口。

一行走一行说话，恍惚之际竟来到了后山，魏琰抬眼望着眼前云仲的墓不觉顿住，继而眼中带泪，忍不住缓缓地流了下来，莫子泠在一旁也垂下了头。

魏琰含泪自笑了些许，便冲着那墓对莫子泠叹问道：“子泠你说，到了那世，他可还愿意见我吗？”

话音刚落，只闻耳边传来一阵笑，道：“想来阁主是有些糊涂了，大祭司并未在此处！”

魏琰听是熟悉的声音，由不得转过头去，见手旁搀扶之人不知何时换成了秦沐，难免心下惊诧。

魏子渂在后也附和说道：“父亲当是累了，才会叫错了人。”

魏琰闻言忙也抬眼远觑，却并不得见魏子渂的身影，隐隐只有莫子泠，连同云仲一起立身云雾里，正冷漠地瞧着他，见他望向这边就又齐回过身去，消失了，四周的一切也随着那两人渐次开始散了。

什......

魏子渂一时迷惑情急慌乱，欲伸手挽留举步要追，哪里料到一脚踏开，秦沐也骤然不见，魏琰就直接失去了支持身体不妨跌摔在地上。

房间里，几个侍者正往火盆里面夹碳，身后忽然“扑通”一声，引得他们惊转过头去，原是魏琰睡中从床下跌扑了下来，吓得所以人大呼道：“阁主！”

魏子渂因还挂念着魏琰的病情，想着尽快处理好手里的事情得空就来床前侍奉，此番得到消息后被骇得不轻不及更衣在书房里提起袍襟就匆匆地徒步跑了来。

秦沐早候在魏琰房门外，余光里瞥着魏子渂的到来，就自行出了队伍移步将他拦下。

魏子渂瞧了眼里面跪了一地的医者，凝重了神情拉住秦沐，关切问道：“如何？”

秦沐落了神色，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怕是......”说着犹豫一顿，“少主早做打算吧！”

魏子渂恼得一跺脚，愈发地心忧了，正自烦闷中不承望一转眼，却见莫子泠在长阶下现身，以她的眼睛就知道是真的不中用了，便将多生出的那不痛快带着之前的一同都搬到了她身上，冲着她不悦嗤道：“你果然是，不祥！”说罢就转身进去了。

莫子泠听了，不言。

秦沐却照礼数向莫子泠拱手示意，而后分别站开了。

魏琰躺在床上，尚且沉浸在此前的梦中，不觉有点混沌，闻及有脚步声入耳，就摆手命那些个医者和侍者都下去，医者侍者们得令面面相觑，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魏子渂慢慢走至床下，屈膝跪下了。

魏琰也不抬眼，只道：“来了。”

魏子渂俯身叩首，道：“父亲！”

魏琰听魏子渂的语气有异不同往日，似有哀泣之音，就微微侧过头，又让他直起身来，果然那双眼睛是红红的，还带着未落下的泪珠。

魏琰心中忍不住，倒笑了，对他道：“怎么哭了，这不就是你始终想要的结果吗？”

魏子渂闻言忙低下头，委屈道：“父亲，儿子......”

不等其言完，魏琰就没耐心地打断了，道：“行了，到如今这个时候，就不要装了，本座早就知道宋程一家的事是你做的。”

魏子渂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此一刻他是真的打心底担忧他的父亲来的，倒不是携着私心，待想要说些什么辩解，又不得说什么，自己回思了些许，只好默默地咽了下去。

魏琰看着魏子渂一直低眉垂头，竟难以控制地不忍心起来，终归是父子，再怎样心狠也还是有着一点子情份，父是父，子是子，血脉的相连是永远无法割断的，于是就勉强两手支撑着翻身坐到床边，喊他近前来。

魏子渂不解，拿手抹去了泪水，跪着挪到了前面。

魏琰低头直往他面上瞧，道：“我记得，我儿子出生时右眼角下方，有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在哪里来着......”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到魏子渂的右脸上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