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文栖其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好脾气多半是装的。

他一发难，连先生和肩上的便宜儿子一块儿寒毛直竖。

他一假客气，连先生更是心道：完蛋了。

连先生这辈子何其漫长，刀山爬过，火海下过，心里有个萤火般的念头不得不急匆匆去闯时，下油锅都不带眨眼的，此刻却被文栖三言两语剥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只鹌鹑，几百年来学过的手语忘得一干二净，手一抬起来，居然是条件反射伸到文栖面前讨打。

而文栖虽然看着诧异，但随手抓起擀面杖往他手上一抽，都不带眨眼的。

平日里文栖总先生、先生的叫，平白无故给连先生涨了个辈分，此刻阴差阳错，以一记手掌心的打，终于倒了回来。不知怎得，连先生心里居然长松口气。

他心道：他打我了。

心声居然是有点雀跃的。

紧接着那些丢了的、忘了的技能霎时间魂归□□，他先是比划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才絮絮叨叨地说起他方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必须得洗过澡才有脸下来见文栖，这才导致延误了时机。

他一道歉，本人和便宜儿子一起低头；他一絮叨，便宜儿子跟着一块儿摇头晃脑。要让哪个不知道的看了，得以为这正在进行一副狗血淋头的家庭伦理剧。

然而其中哪个主角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连先生好不容易比划完长长一串，只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一眼那只金窝银窝捧着长大的猫儿有没有消气。

要是没有，他还愿意挨顿揍，怎么揍都行，他还会跪，还会可怜巴巴地摇尾巴，湿漉漉地蹭人脸颊。他可以撒娇耍宝，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讨文栖一个笑，哪怕是嘲笑也可以。

不过文栖没有那么多揍人的爱好，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才一时半会就已经神游天外，想着要回房间泡澡——当然，泡澡的时候听见一阵“嘿咻嘿咻”的声音，看见一只正在努力从门缝里伸进来的小木头手臂，导致差点呛几口洗澡水，那都是后话了。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展览这天。文栖一大早起床，携着一家老小、带着锅碗瓢盆前往现场。奶茶和关东煮的汤底都是一大早就做好的，但负责人表示最好还有一些现场做的、能表现G市特色的美食，于是文栖临时决定再加上一道猪油拌面。

这道菜好吃又不复杂。

他先是选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把最肥那一块大油切下来，切成小块，然后倒入锅里慢慢加热。在这个过程里，肥肉会逐渐释放油脂，变成猪油渣。当肥肉变成金黄色，表面略微脆硬时，便可以关火，用漏勺将猪油渣捞出，剩下的液体部分就是猪油。这个过程里千万要注意火候，猪油渣要是过度炸制、炸焦，会变苦。

接着开始煮面，他选用的是手擀面。人工揉面和反复擀面给予面条更丰富的弹性和嚼劲，算是他的一项看家本领。煮的时候要将面条直接放入沸水里，煮好后过冷水，捞出沥干。

最后是拌面，先在碗中加入猪油、盐、酱油、葱花和姜末，然后用筷子整齐地将面条码进碗中拌匀，确保每根面条都裹上酱汁，再撒上炸好的猪油渣，一道浓香油润的猪油拌面便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