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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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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十一月,从树梢叶片荡下来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清风徐徐吹拂,正是岭南天气最为舒适的时节。

地处中国南端,每年到这时,粤地才有了丝丝凉意,可谓晚秋。与曼谷的旱雨季不同,短暂而干爽的秋天对林清嘉而言像开彩蛋一样新鲜。

但说到底,在新学校上学的日子还是苦闷居多。

林清嘉颇得女孩子喜爱,也算是有说得上话的人,可和他走得近的男生一个也没有。班上的男生都结成小团体,团体之间各玩各的,仿佛水泼不进,完全没有哪个团体有意向纳入他这个转学的新成员。甚至有男生对林清嘉表现出隐隐的敌意,其中又以林庆荣为最。

有天晚饭时,林清嘉把这事告诉了阿嫲。阿嫲正在给他舀一碗鸡汤,突然紧张兮兮,手顿在半空:“林庆荣?我们村惹事那几个刺头,他就是其中一个!阿弟,你没惹他不高兴吧?”

难怪他也姓林,林清嘉恍然大悟。“没有,就是和他喜欢的女生走得近……”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奴仔尼人(注1),电视不要看太多。在学校也好,村里也好,离他远远的,不给他欺负你的机会,知道吗?”勺子在碗沿磕了一下,阿嫲的眼神盛满担忧。

林清嘉乖乖应允。他很是理解,林庆荣人高马大的,被他揍一拳肯定够呛。

还有一个问题的严重性也日渐浮出水面,林清嘉学习跟不上。以往他虽不刻苦,成绩却是一等一的漂亮,从小学就中、英、泰三语课程并进地学,中文口头沟通没什么障碍,来到中国,光语文这一门就非常吃力。

林清嘉对古诗、文言文一头雾水,现代文章阅读理解的题目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作文也是一道大坎,他用英文写好再翻译成中文口头表述,好不容易写满格子,得到的却是不合格的分数。

其他课程学得马马虎虎,不是他悟性不好,而是有些学科教师年纪大,授课过程中不自觉就从普通话切换成方言一去不回,数学老师能坚持说普通话,却一口乡音,等辨别出“X祖”“Y祖” 是“X轴”“Y轴”,人家已经讲到下一个小节了。林清嘉学了点方言皮毛,马上就面临方言版普通话的听课挑战,每天听得头昏脑胀。小测的成绩单刚发下,他偷偷看了一眼,迅速团成一团塞到书包深处。

眼尖的倪谛冬看见了,前来关心:“怎么了,清嘉?”

“没事。”

林清嘉越过倪谛冬的胳膊,看到她的成绩单。语文那一栏标着令人艳羡的分数,或许是年级最高分了。眼眶又开始发酸,他低下头,假装漫无目的地转着笔。

“自从你来,英语老师好喜欢你,你这次英语又考得不错吧。”倪谛冬的声线像秋日阳光一样明亮,那是一种容不下尘埃的声音,“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至于没有语言天赋,但英语老学不好。看在我当你方言老师的份上,你教教我英语好吗?其他科目要是不会,你可以问我。”

这是委婉的邀请,林清嘉听懂了,又想起了阿嫲的劝诫。还在犹豫间,她又补了一句:“要是觉得一个人孤单,我还可以叫上山鹰。”山鹰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倪谛冬最好的朋友。

不甘心占了上风,加上把班级倒数的语文扶过来的愿望实在强烈,林清嘉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

班上开设了第七节,也就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以自习的形式开展,偶尔也有老师答疑。三人课间商量了一下,决定用第七节互助学习。

第七节留堂的人不到一半,不巧的是林庆荣也留了下来。他好像没什么事干,百无聊赖把圆珠笔转得风生水起。林清嘉竭力忽视后头的视线,有些赧然地摊开自己的语文卷子。

第一次让别人看自己的作文,他怪不好意思的。倪谛冬恍若未觉,大致浏览了两分钟,对他笑了:“你喜欢写记叙文吗?就是写故事。内容挺有趣的,只是有些地方语序不对,句子也长,有点像英语的从句。如果把句子拆短了说,读起来就会流畅多了。”

林清嘉没想到她一下子看出症结,眼里有了神采:“那我试试!”他就着那篇作文重新拆解,刷刷写起来。

“其实你不用英文思维去思考反而更好。你中文表达这么流利,就按说话的方式去思考怎么写作文,不依赖翻译,先谋篇布局,好比我们说一件完整的事总需要稍微准备,写出框架,再打磨瑕疵也是可以的。”右边冷不丁有人发言,林清嘉吓了一跳,是平时不怎么出声的涂山鹰。

涂山鹰一头自然卷,不苟言笑,存在感很低,然而这一席话却点到了林清嘉心坎,这个女生竟然能看出他写作文是用英语思维!林清嘉忍不住和她对视了一眼,那双棕色的瞳仁既沉着,又锐利。

“我们山鹰不愧是年级第一!要是她愿意,你向她学习肯定比向我学掌握得快。”倪谛冬在一旁自豪地补充。

林清嘉感激地笑笑,提笔一段段认真改过,又传递给两人提建议。一节课很快过完,三人一同走出校门,涂山鹰住学校附近,直接走路回家,倪谛冬和林清嘉顺路骑一段,快到八角楼时两人才话别。

这一阵互助学习以倪谛冬为首,竟渐渐形成潮流。班上女生本就好学,借此机会提高成绩,下课还能结伴畅聊一会,比十分钟课间轻松愉快,纷纷报名加入第七节课。

林庆荣也跟点卯似的每节必到,但从不学习,也不和他们说话。女生闲话时常说摸不透他这尊煞神的行动,林清嘉心里却有些猜测。

上周二上午,他书包拉链没有拉严,回家用手一掏,阿嫲在庙里给他求的老爷符不知所踪。林清嘉骤然紧张起来,午觉也没睡好,悄无声息提早了半小时飞车到校。

泉流中学并非寄宿制学校,生源几乎都来自邻近乡里,一个班到中午放学基本作鸟兽散,午休留在教室的人寥寥无几。林清嘉所在的初二(1)班更是这样,班长懒得每日锁两趟门,中午只是把门栓栓好,很少落锁。

林清嘉想早点到教室,趁没人找找是不是掉在地上,这天门却没有关牢,虚虚漏出一条缝,还有细细的说话声。

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林清嘉犹豫地止住了脚步。这个时间,难道还有人留校学习?他不敢贸然进去,贴着门缝往里看,墙角两个人影,粗略一瞥似乎叠在一起。

头发剃得短短的是林庆荣的背影,他又瘦又高,对面的人被他挡住大半身体。把人逼到墙角发难,很是刺头的风格。林清嘉意识到自己可能撞破了一场校园霸凌,只几秒,手心沁出密密的汗。

但林庆荣和被欺凌的人说话,声音却低而含糊,更像是道歉,或者哄劝。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玻璃,斜打在林庆荣的背上,也照亮了对面一只纤长的手,那水葱样的指尖绕着少年骨节突出的手指。林清嘉听到了一串清澈的笑。

他悚然一惊,扶着教室门的手掌往里推,老旧的木门吱嘎一响,里面立马传出警告:“谁?”

林清嘉落荒而逃。

这段插曲,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想来可能是同桌不愿公开,连天天玩在一块儿的女生也以为林庆荣只是单恋。只是林清嘉后悔太过粗心,没能及早发现苗头,莫名被卷入了这段关系,或许倪谛冬对自己是普通示好,彼此之间也没有逾矩行为,但她的护花使者是个危险分子,甚至还和自己住在同一个村里,像埋了隐形炸弹让人战战兢兢。

林清嘉再三提醒自己要小心为上,说话必须三思,第七节不敢和倪谛冬单独组队,总是请求涂山鹰一起。还好涂山鹰不介意,有时拿英语语法部分找他点拨一二,也算各取所需。

林清嘉对中文写作掌握得很快,到十一月末,他已经能写出像样的作文了。语文老师对他刮目相看,说他写的记叙文想象力十足,读起来仿佛站在异国的十字路口,每一篇都是未知而新鲜的。

经过两位小老师的第七节辅导,林清嘉对现代的篇章阅读也渐渐上手,掌握了各类问题的回答逻辑,答案往往有迹可循。最难的仍然是古文,古诗和文言文的意境对他来说模糊渺远,涂山鹰建议他先靠死记理解白话文翻译,再联系生活经历去理解。

“如果能和作者产生情感联结,古诗文的阅读题做起来就不难了。”涂山鹰的笔在林清嘉的课本上点了点。

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只是粗略翻译,林清嘉笔记做得不够齐全,自习课和涂山鹰逐字逐句核对。这天他们学到《小石潭记》,全文翻译了一遍,倪谛冬给林清嘉抽背句子,在“如鸣佩环”卡住了三四次,他怎么翻译都不对,脑袋累得转不动了,求助地看向涂山鹰。

“提示一下,是一种好听的声音。”

“好听的声音太多了吧!还有没有更多提示……”

“没有了。”涂山鹰直接把注释翻给他看:“重新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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