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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追踪爵士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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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德兵卫获悉自己这一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时,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本条照相最大的财富就是那个创业于明治二十五年,却使用迄今的老旧暖帘。

除此以外,德兵卫善于洞悉时机的敏锐感觉,可从他让一间不甚精致的照相馆,在大家得靠防空洞过日子的时代败部复看出来。

笔者在前面曾经提到德兵卫大概六十岁左右,其实说得正确一点是五十六岁。他的父亲纹十郎享年七十八岁,本条照相馆的创始人权之助则是享年七十二岁,德兵卫非常自豪他们本条馆家是长寿的家族。

“老板,这也是非常旧的底片,上面记载的摄影日期是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后面还写了些什么?”

“喂、喂,小心点哪!掉在地上的话可就蚀老本了。”

德兵卫从房太郎手中接过底片,戴起老花眼镜瞧了一眼贴在底片上面的纸条,可是那张纸条已经变色,用毛笔写在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所以德兵卫根本无法辨识出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于是他只好把底片对着桌上的台灯看。

“这是梳了二○三高地的小姐?还是年轻妇人呢?”

“老板,什么是二○三高地?”

“那是当时流行的发型。房太郎,你也该多自我充实一下,这些旧底片可是我们本条照相馆的财富哪!”

“老板,我明白。前阵子有一家杂志社还来我们这儿借明治、大正时代的资料呢!”

兵头房太郎眨着一双聪明伶俐的大眼睛说。

“房太郎,你听好。明治三十九年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一般人想拍张照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照片里的这位小姐,必然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了,待会儿你去查查看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日志,这样就会明白她是何方人士了。”

明治三十九年应该是本条照相馆的创始人,也就是德兵卫的祖父权之助的时代;依照他们保存照片的细心程度和记录做得如此详实来看,权之助、纹十郎及德兵卫三代都是个性非常严谨的人。

德兵卫用红色墨水笔在底片的纸条上打了一个问号。

“喂,房太郎,把这张底片小心放回原来的箱子里。小心点哪!千万别掉在地上了。”

房太郎谨慎地拿了一块黄色的布包裹住底片,正准备把底片收回古朴厚实的桐木箱,忽然发现眼前来了一个毛发丛生、戴了一顶破旧帽子的奇怪男子。

“啊!欢迎光……”

房太郎话还没说完,硬是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因为目光犀利的他一看就知道不需要对眼前的人说这番话。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德兵卫依旧起身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请问要拍照吗?”

“嗯,我叫金田一耕助,请问这里有位叫本条直吉的先生吗?”

大概是桌上的灯光过于强烈的缘故,金田一双眼不停地眨着。

现在差不多是傍晚六点,白昼越来越短,加上一副要下雨的天气,让店内显得更加幽暗,可是这两个热衷于工作的人倒是浑然不觉。

德兵卫打开天花板上的电灯,同时也开了门灯和橱窗里的照明设备,当店内灯火通明之后,金田一耕助的模样显得更加寒怆,使得房太郎对他更加不屑。

德兵卫再度回到柜台前面。

“直吉是我儿子,请问你是他的朋友吗?”

“不,我们还谈不上是朋友,令郎只不过委托我办些事罢了。”

“委托你办一些事?那孩子托你办什么事呢?”

德兵卫的双眼充满警戒的神色,房太郎则露出一脸怪异的表情。

“对了,您是本条直吉的父亲吗?”

“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直吉是我的儿子。”

“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发生在上个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本条直吉先生接受一位年轻小姐的委托,去一家有‘医院坡上吊之家’之称的地方,拍了一张奇怪的结婚纪念照……”

德兵卫和房太郎非常讶异地互看一眼。房太郎本想说些什么,却立刻被德兵卫以眼神制止。

“是啊、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令郎觉得那是一场不合法的婚礼,而且他还强烈怀疑新娘可能是受到麻醉药物的控制,暂时失去理智,并因此受到坏人侵犯。”

“哦,这件事我听直吉说过。当时,我还担心他日后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呢!”

“因此你便叫令郎去警局报案?”

“是呀!直吉的确去了一趟高轮警局,可是警方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他回来之后也颇有微词。”

“不,警方并不是不受理这个案件,只是因为目前证据不足,所以不方便受理。”

“当时前来高轮警局公干的等等力警官知道了这件事,便建议令郎最好把这件事告诉我,于是令郎在这个月的七日找我谈这件事。关于这个部分,您大概不知道吧!”

“是啊!这件事我还是头一回听到,那么您和警方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令郎相当清楚,我从事这样的工作……”

站在一旁的房太郎斜眼瞥见金田一耕助递出的名片时,不禁大叫出声。

“咦!你、你是私家侦探?”

“哈哈!小伙子,你是不是以为私家侦探应该长得面目狰狞,或者风度翩翩、戴着单眼眼镜、嘴上还叼个烟斗呢?”

“哦,不、不……”

德兵卫斜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房太郎,态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想起来了,金田一先生,发生在六本木椿子爵家的杀人事件就是靠您破案的。”

“哎呀!那纯属巧合,我只不过是帮忙等等力警官罢了。”

“那么直吉究竟拜托您什么事呢?”

“令郎现在不在店里吗?”

“今晚有一场婚礼,直吉出去外拍,恐怕会晚一点回来,不知道……可以由我转告呢?”

“当然可以,令郎非常在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他委托我调查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喔,我这儿也有令郎的名片。”

金田一耕助拿出名片上,有本条直吉亲笔写的字迹——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来访。

“像您这么出名的人也会受理这么无聊的案件吗?”

“哈哈!这也是一桩生意啊!今天好不容易把那伙人的身分全部确认清楚了,因此特地来向令郎报告,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其中还包括一位女性,我在报告书中已写明了七个人的地址和姓名,请查收。”

“这……真是太谢谢你了!真不巧,直吉不在店里,不知道调查费用是多少?”

“令郎委托我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预付订金五千元,事成之后应该再付我两万元。”

“什么?这种调查还需要两万五千元?”

“房太郎,你给我闭嘴!金田一先生,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您千万别见怪,这里是两万元,请查收。”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也已经准备好收据。”

金田一耕助把二十张千元大钞收进纸袋里,转头对房太郎露齿一笑。

“你叫房太郎是吧!刚才你质疑这种调查为什么需要花这么多钱,事实上,有时候乍听之下似乎颇为简单的工作,常常伴随着相当高的危险性呢!老板,您说是不是啊?”

“是、是。”

“令郎九月七日委托我调查这件案子,我送令郎出门时正好是六点钟。之后没多久我也外出,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不料我回到家一看,整个房间竟然乱七八糟的,房太郎,请你记住我所说的,干我们这么一行,都会遇到这种事。”

“金田一先生。”

德兵卫目光严峻地说道:

“你是说你的房子遭人闯入和吉委托您调查的事有关联的吗?”

“这一点我还不确定,因为我另外还经手一个案件。”

“那么房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掉什么东西,我才更觉得奇怪,令郎知道我有个朋友叫风间俊六……您知道这个人吗?他就是在现在在医院坡盖法眼综合医院的风间建设公司的老板,我就寄住在他小老婆开的松月旅馆里。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预感,我事先把重要的资料全都放进保险箱里,才免得失窃那位闯空门的笨贼大概是没有什么经验吧!哈哈!我先告辞了。”

金田一耕助再度露齿一笑,说道:

“房太郎这位小兄弟似乎认为我所经手的案件非常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所以我才稍加说明一下,小兄弟,再见了。”

金田一耕助将开襟外套的扣子扣上,又将那顶破旧变形的瓜皮帽戴在有如鸟巢的头顶上。

他正准备离去时,又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我还有件事请教一下,刚才我看见店面的橱窗里放置一些年代久远的照片,好象是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的风俗史料呢!”

“本店创立于明治二十五年,今年已经堂堂迈入第六十二个年头了。”

房太郎挺起胸脯,骄做他说道。

“迈入第六十二个年头?”

金田一耕助张着一双大眼睛,显得相当吃惊。

“这么说,那些照片不就是一段段的历史存证吗?”

“是啊!所以经常会有杂志社来我们这儿借照片。”

“你说贵店创业于明治二十五年,那不就是老板的父亲……不,是老板的祖父那个年代喽?”

“是啊!我们老板的祖父权之助先生在横滨摄影,并于明治二十五年在此开业,所以我们这家照相馆是东京历史最悠久的照相馆。”

“原来如此。我在这方面实在非常孤陋寡闻,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间老字号的照相馆,所以刚才看见橱窗里有法眼综合医院三代的照片,着实大吃一惊哩!”

“咦?”

德兵卫这才从陶醉的情境中清醒过来,他惊叹一声后,立刻恢复镇定,回头看着房太郎说:

“房太郎,你连那种照片也摆在橱窗里?”

他倒不是在责怪房太郎,只不过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深处的软骨像是突然停止动作似的,这个些微的改变金田一耕助全看在眼里。

“老板,这样不好吗?法眼综合医院现在盖得那么气派、宏伟,说不定他们还会再找我们拍摄纪念照呢!”

“对了,刚才因为橱窗的照明设备比较暗,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第一张好象是开创期,第二张是改建后,第三张则是饱受战火摧残的照片对不对?”

“的确如此。我记得战争一结束的那张照片是我拍摄的……”

德兵卫从柜台里走出来,逞自推开店门向外面走去。

被照明设备照得亮晃晃的橱窗里,全都陈列着明治、大正昭和时期的风俗史料。一如笔者前面所介绍的,这些是德兵卫相当自豪的资产,但是今天他却显得心事重重。

在这些历史照片的中央,赫然陈列着法眼综合医院三阶段的照片,而且全是长二十公分、宽十四点五公分的放大照片。

金田一耕助刚才因为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不过现在他看到了,原来最左边是法眼综合医院创业时期的照片,摄于明治四十二年,照片下方附加一张长方形的画图纸,上面印粗体铅字。

“房太郎,那个名牌是你做的吗?”

“嗯。”

“房太郎的双手倒是满灵巧的。不过话说回来,身为照相馆的一份子,要是双手不灵巧的话可就麻烦了。”

金田一耕助知道法眼综合医院创立于明治四十二年,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么说,法眼综合医院最初也不过比一般医院略胜一筹而已。”

“任何一种行业在创业之初,不都是这样的吗?”

“明治四十二年……照这样看来,那张照片应该是您祖父拍摄的喽?”

“是啊!我生于明治四十一年,所以这应该是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年拍摄的。”

怪不得这张照片会显得如此老旧、色泽黯淡。

不过陈列在它隔壁的照片就跟创业时代的照片大相迳庭了。照片上的建筑样式也一反创业时代红砖材质的明治色调,它所呈现出来的是明亮、健康的白色建筑,由上面的粗体铅字字迹,可以知道这张照片拍摄于大正十年。

“这是谁拍的照片呢?”

“大正十年时,我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而我祖父已届退休的年龄,所以这一张照片应该是出自我父亲之手。”

金田一耕助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的名牌上写着“摄于昭和二十年九月五日”,心想这一张应该是德兵卫拍摄的。

“看到这张照片就会让我回想一件事,在战争期间,政府不允许我们随随便便捕捉这些画面,要是被宪兵看到,铁定会被视为敌国派来的间蝶,抓进猪笼里关起来。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大战结束,当时我正过着三餐不继的防空洞生活,尽管如此,我依然专心在东京徒步摄影,我认为这是我们从事摄影工作者的义务”。

“这么说来,这里也有关东大地震时的灾难照片喽!那是您的祖先拍摄的吧!”

“自从我祖父开设本条照相馆以来,我们家每一代都秉持同样的理念经营事业。我祖父拍过庆贺中日、日俄战争打胜仗的提灯游行纪念照片,也拍过日比谷的火灾灾难照片。”

“你们把这些照片全都保存下来了?”

“不只是照片,连底片也都完好如初地保存下来,而且全都按照年代顺序排列保存,我们老板可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呢!”

房太郎又挺起胸脯,一副兴有荣焉的样子。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文化资产呀!”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令尊跟法眼家的关系也非常深厚哆!”

“这是哪儿的话啊!”

德兵卫对金田一耕助的话感到吃惊,他接着说道:

“法眼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我们只不过是从事摄影工作的人,哪里敢高攀呢!

最初法眼家在医院坡盖医院的时候,我们这家照相馆因为离他们比较近,才会委托我们拍纪念照,也因此我们才有机会拍下这些照片。倒是您……刚才听说您和盖法眼综合医院的风间建设的老板是熟识,这么说,您也和法眼家有来往喽!”

“哈哈!您说到哪儿去了?风间是风间,我是我,我们两人的工作性质截然不同。我不过是个四处漂泊的流浪汉,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风间伸出援手,我才能寄住在他小老婆开的旅馆里。哎呀!好象又要下雨了……”

的确,才停了一会儿的纷飞细雨这会儿又开始洒落。

金田一耕助连忙取出洋伞,啪的一声打开它。

“那么,代我向令郎问声好。”

他轻轻地点点头之后,便踏上微暗的道路走远了。

这时候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七点左右。

再次来电

三个钟头之后,本条直吉回来了,那时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本条直吉没有带伞出门,回来时身上穿的雨衣早就湿透了。

由于本条直吉对照相馆这个行业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一直想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因此从昨天开始,他便在雨中奔波一整天,然而今天同样也无功而返。

本条吉直用肩膀撞开店门,看了看柜台里的德兵卫和房太郎一眼,显得有些胆怯,但随即便迸出这么一句话:

“唉!到处都湿答答的。”

说完之后,他便穿着沾满泥泞的鞋子走上位在室内左侧的楼梯。

“直吉,等一等。”

德兵卫从柜台里叫住他。

“够了、够了,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慢慢跟我说吧!”

“今天有个奇怪的男人来店里找你。”

“奇怪的男人”这句话引起本条直吉的注意,他单手放在楼梯扶手上问道:

“是什么样的男人?找我有什么事?”

“是一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金田一耕助?哈哈!就是那个顶着鸟巢、不怎么样的侦探啊!他来咱们店里干嘛?我付了五千块给他,那笔钱好比扔在臭水沟里……”

“不是五千块,是两万五千块。”

“两万五千块?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今天来店里拿调查费用,而且还带了一份调查报告给你。”

“于是你就付了那笔调查费用?”

“是啊!我是付了那笔调查费用,因为那是一份相当完整的报告。”

“你怎么那么傻呢,再给他两万岂不是跟失窃没两样?”

“直吉,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大少爷,快下来吧!你最好还是听老板的话。”

房太郎也跟着附和两句,不过本条直吉丝毫不为所动。

“要说话我在这儿也听得到。爸爸,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在这儿听你说吧!”

“喂!我问你,你觉得金田一耕助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又是金田一耕助!老实说,我压根儿就不认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付给他两万块!”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知道金田一耕助这个人现在住在哪里吧!听说是你自己去找他的……喏,你说说看,他究竟住在哪里?”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他就住在大森的松月旅馆。”

“提起松月旅馆,你大概也知道它和金田一耕助究竟有什么关系。”

德兵卫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观本条直中却是一脸垂头丧气,双眼渐渐露出畏怯的神色。

“他是因为松月旅馆幕后老板的关系才能住在那儿。从警政署到我们这儿公干的等等力警官还特别告诫我,千万别以为他是个寄人篱下的人。”

“你知道那位幕后老板是谁吗?”

“是谁?难不成是黑道大哥吗?”

“直吉,你听好,刚才我已经让房太郎去打听过了,所以这件事绝对错不了。现在法眼综合医院不是在重建吗?鹰架上搭起的布幕上头,很清楚地写着‘风间建设’几个大字。

风问建设算得上是国内第四大或第五大的建设公司,它的老板——风间俊六就是松月旅馆的幕后老板,也是金田一耕助的好朋友。”

原本以不屑眼光看着德兵卫的本条直吉,乍听之下,立刻全身无力地坐在楼梯的阶梯上。

“直吉,你明白吗?我要你知道的是,不要只凭一个人的外表和容貌去评断一个人。在这次战争中,我们不就已经体会到并不是只有留着胡须、意气风发的人才伟大吗?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乍见之下不出色,实际上却是莫测高深的人,金田一耕助就是这一类型的人物。

风间建设现在正在兴建法眼综合医院,金田一耕助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当后盾,为什么要接受你这种小人物的委托,去调查一群毫不起眼的爵士乐团团员呢?你认为他真的只是看上区区的两万块或两万五吗?”

德兵卫不愧拥有丰富人生阅历,他看人的角度就跟本条直吉不一样。

可是他并不了解金田一耕助这个人酷爱推理,他往往为了兴趣而工作,甚至不收费。他有时穷得连买包香烟的钱也没有,甚至得跟女服务生三跪九叩地借钱过日子!

“爸爸,金田一先生和法眼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刚才也想探探他的口风,可是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老板,这么说来,他和法眼家一定有某种关系。说不定法眼家委托他调查什么事,而就在他的调查陷入胶着状态的时候,少爷正巧也有事委托他调查,因此他干脆顺水推舟,也就是说少爷被那个男人利用了。”

房太郎真是把他的小聪明发挥得淋漓尽致。

“房太郎,你闭嘴!对了,直吉,你是九月七号的傍晚去找金田一先生调查事情的吧!他说六点左右送你出去之后,他也立刻出门,但是当他晚上十二点回到住处时,发现房间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他还笑说并没有东西失窃,你该不会……”

“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至于沦为梁上君子吧!”

“好吧!算了,先不管这个问题。不过,当你告诉金田一先生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应?比方说有没有想到什么事情……”

尽管金田一耕助掩饰得很好,但毕竟还是瞒不过本条直吉,他心里有数,所以才悄悄潜入金田一耕助的房里,只是这件事他绝没有向他的父亲吐露。

“直吉,你快点下来,这里有金田一先生的调查报告,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本条直吉这才走下楼来到柜台,从德兵卫手中接过调查报告书。

“这个叫‘发怒的海盗’的爵士乐团是五位团员加上一位女主唱,还有一位见习生,一共是七个人。这份调查报告把这五个人的家世、背景、年龄、地址都写得非常详尽,可是对于你认为最有问题的山内敏男和山内小雪,调查书中却只有他们两人目前住在五反田,至于他们的经历、身世等都不详。”

“可恶,竟然对我有所隐瞒!”

本条直吉气得火冒三丈,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通改变命运的电话响起,德兵卫伸手接起电话。

“这里是本条照相馆。咦?你说……你是那位曾经来我们这儿的小姐?哦,就是找我们拍结婚照的……是、是,正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

德兵卫连忙用服神向其他两人示意,弄得本条直吉和房太郎也跟着紧张起来。

“啊!我儿子刚结束工作回到店里,请稍等,我立刻叫他来接电话。”

德兵卫捂住话筒说道:

“上次那个女的打电话来,你最好装作不知道雪妹、小雪之类的名字,只要静静地听对方说话就好。”

“好,我知道。只是……她究竟要说什么呢?”

本条直吉从德兵卫手中接过电话便说:

“喂,我是本条照相馆老板的儿子,前阵子承蒙您照顾本店……”

本条直吉的口气非常客气,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曾经从事非法生意,或是有涉足赌马、赛车这方面的活动。

“哈哈!你说什么?今天晚上再去一趟那栋房子?没什么、没什么,晚是晚了一点,不过只是十点半嘛!对我们而言,根本不算晚。那么,你要我拍的……什么?风铃?是、是,我还有印象,就是吊在金色屏风前面的那串风铃,哦……你说是为了要拍纪念照啊!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出门,谢谢你再次照……”

本条直吉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话筒那头传来挂上电话的声音。

“直吉,怎么回事?一直听你说风铃、风铃的。”

“上回我拍的结婚照不是有串风铃吗?他们今天又在那里挂了一串风铃,说是想拍一张纪念照。”

本条直吉一边说,一边准备照相器材。

德兵卫看在眼里,连忙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去。”

“爸爸,你就别去子,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出马吗?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混蛋!你看看你自己,为什么两只手抖个不停?”

“老板,有什么状况吗?”

“嗯,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我也说不上是那一点,总之,那女人的声音让我感觉阴森森的。”

“老板、少爷,既然如此,我也一块儿去吧!叫我们这么晚跑去拍风铃的照片,说不定有什么陷阱哦!”

“房太郎,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啊!像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看我们还是一块儿去吧!”

于是他们三人一块儿出门。

现在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雨势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大了,不过还是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

窃窃私语

“对了,阿谦,你为什么会说‘医院坡上吊之家’感觉很诡异?”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里衍生出来的啊!我是指内山突然和妹妹小雪结为夫妻,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在开玩笑呢!”

“我也这么认为。我还猜想阿敏大概是因为跟阿哲有些过节,所以才故意投出这一记牵制球。”

“是啊!结果就搞出这场非常夸张的婚礼。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要结为夫妻,我觉得仪式简单隆重,请一些要好的朋友就可以了,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嘛!”

“我可不认为阿敏打算简单隆重,你看他跟阿风借道具服装,又叫会修理电器的阿雅费那么大的功夫去牵线布置,事后才知道那栋房子是附近有名的鬼屋,以前曾经有人在那儿上吊自杀过,这……”

“而且连摄影师也找来了,可是这场婚礼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内幕?啊!对了,说不定就如同那天晚上大家猜测的那样,那场婚礼只是为了演给阿哲看!”

“不,不是这样!阿敏和小雪的确结为夫妻了。”

“是啊、是啊!你还在现场偷窥哩!结果被阿敏逮个正着……哼!你这个偷窥狂!”

“别说我了,你自己也不是想偷看,否则干嘛二楼、一楼地来回跑?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明白你的动机了。唉!山内渐入佳境的时候,就会发出狮吼般的兴奋声音,特别是最后那一声……”

“哈哈!大力士也太投入了吧!”

“不,不只是山内,小雪的表现也不输给他呢!平常看似谨言慎行的小雪,在兴奋的时候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嘻嘻!所以你受不了,就跑到二楼偷窥是吗?”

“你欠揍啊!阿平!”

“你这家伙,什么阿平、阿平的,你不过是个见习生,竟然想跟我平起平坐!哼!你这个油嘴滑舌的毛头小子、偷窥狂!”

“对不起、对不起,吉泽,话说多了就会忘记应有的规矩,总之,请你慢慢地听我说。”

从这段话对话中,不难知道这两个人分别是爵士乐团“发怒的海盗”的成员——吉他手软骨头阿平和见习生加藤谦三。

这两个人现在正站在“上吊之家”的里坡。

“换句话说,问题就在佐川。佐川非常迷恋小雪,就算我说山内他们俩已经结为夫妻,佐川也不接受这个事实,他还说那是他们两人故意这么做,好教他信以为真。

后来佐川又说,除非他亲眼确认过,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否则就要把我踢出这个乐团。对我来说,他这句话相当有份量喔!”

“是啊!所以你只好被阿哲收买了。”

“要是我被踢出乐团,不就得喝西北风了吗?为了生存下去,我也只好……”

“那么,结果如何?究竟是演戏还是如假包换?”

“唉!那还用得着说吗?那叫声之惊人,犹如猛兽一般,而且还持续了好一阵子哪!我当时真的大吃一惊。”

“嘻嘻!混蛋家伙……可是平常秀秀气气的小雪,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似的?”

“那是因为他们毕竟是兄妹,在鱼水交欢的同时,她不但受到良心的谴责,生理和心理方面也都承受相当大的压力。不过话说回来,佐川相当生气呢!他说虽然山内他们两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是两人都叫同一个人母亲啊!”

“是呀!这件事我也听说过。”

“山内是个不喜欢被世俗道德约束的人,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可是小雪就不一样了,佐川说她满可怜的,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软骨头阿平似乎是那种很容易被人看轻的类型,见习生阿谦在谈话之中往往跟他没大没小的。

“可是阿谦,今天晚上我们为什么非要去偷窥那个房子不可呢?你说所有事情都是肇因于那栋房子……”

“那个呀!阿平……不,吉泽,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吗?”

“你是指什么事?”

“我是说这几天阿敏和小雪看起来非常奇怪,不光是两人的举止很怪异,小雪甚至还时常落泪呢!”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吉泽平吉早就知道这件事,不过他故意要让这个年轻的见习生了解自己是个不会去偷窥人家隐私的人,所以才佯装不知情。

“前天那场台风过后,他们回到五反田的住处便门窗深锁,这不是教人感到纳闷吗?”

“就算这两个人想做什么,也只局限在那个房间啊!”

“阿平,你还没注意到啊!现在,请你仔细听我说的话!刚才我遇到阿雅,他说他以前做过电力公司的配线工。”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举行婚礼的时候,不就是阿雅爬上电线杆,接通那间房子的电线吗?”

“所以呀!阿雅在阿敏的拜托下,前天早上又爬上电线杆,接通那间房子的电力了。”

“你说什么?”

“阿雅把这件事告诉阿风,阿风大吃一惊,不过他倒是相当沉得住气,他跟阿雅说:‘明天早上去看看。’于是两人便结伴回去了,后来你也来了,他们便找你一块儿加入他们的行动,然而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一些诡异。”

现在时间是十点五十分,本条照相馆那三个人正走向“医院坡上吊之家”……

发现尸体

在医院坡派出所值勤的寺坂吉藏巡警,始终对医院坡上吊之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他在管辖的区域内巡逻,最后爬上里坡,回到自己的派出所。

当他到达里坡的坡底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爵士乐团,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医院坡正面这一带,近来发展得相当快速,派出所前的那条大街上,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所以他认为那大概是某家商店的开幕宣传。

但是当他缓缓爬上里坡,来到一个t字型的交叉路口处时,察觉爵士乐的声音是从左侧传过来的,于是他停下脚步,抬头朝上看。

对面左侧的坡上不远处有一栋很大的旧房子,那是战前曾兴盛一时的法眼综合医院的附属建筑物。

法眼综合医院在昭和二十年春天遭空袭炸毁之后,这栋附属建筑物也遭受不小的摧残、打击,自此之后就成了一座空屋。

但是现在,寺坂巡警却看见那家空屋灯火通明,里面还传来阵阵爵士乐的声音。

如果这时门灯和玄关前面的灯都没有亮,只有演奏爵士乐的后面房间附近的灯光亮着的话,寺坂巡警肯定会起疑。

但是当时不仅屋内的每个房间都灯火通明,连站在大街上都听到吵吵闹闹的爵士声。寺坂巡警于是想起下午有卡车进出这一户人家的事,他以为是一群怪人搬进这间屋子,因此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缓步打从那栋房前经过。

(反正附近没有其他人家,即使爵士乐再怎么嘈杂,也不会有人向附近派出所反应吧!)

因此当第二大同一时间,寺坂巡警爬上里坡时,原本以为今晚又可以听到同样的爵士乐,没想到他来到里坡时,却发现那栋房子一片漆黑,连门灯、玄关前的电灯都没点亮。

寺坂巡警不解地打从那栋房子前经过,即使又隔了一夜,仍然是同样的情况。

最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狐疑,终于决定走到里面一瞧究竟,结果发现那栋房子不过是栋空屋。

于是他认定前几天所看见的说不定是狐仙或是鬼火之类在作怪,根本不好意思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但是九月初,高轮台町的一家照相馆向警方备案,历经那夜诡异经验的寺坂巡警这才了解那大的状况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也因此被主管责怪他延宕向上级上管报告的时机。后来,每当他晚上巡逻到这里时,总会勾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又发生同样的情况。

当他来到那栋有问题的房子门前,瞧见里面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天空,以为是闪电导致的现象,可是当天晚上不断下着绵绵细雨,并没有任何打雷的迹象。

他再次看了一眼附近有闪光游走之处,赫然发现屋内的照明设备亮起,跟刚才的闪光完全不一样。

“哼!这回我绝不上当!”

寺坂巡警对这栋房子已经了若指掌,自从发生过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的那种状况后,举凡门柱与门柱之间,被藤蔓缠绕的大谷石围墙破损处,以及路障之类的东西,他没有一处不清楚。

寺坂巡警也知道在这么多的路障中,哪一个比较容易闯入屋内。

然而,当他正要越过路障时,猛然察觉事情不妙。

因为他动作太快,雨衣的下摆被路障的钉子钉住,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房子后侧突然传来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什么人?”

阿谦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照射寺坂巡警。

寺坂巡警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当他透过手电筒的灯光看到阿谦脸上僵硬、恐惧的表情时,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喂,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从对方的发型和脸上的胡须来看,寺坂巡警知道对方的年纪比自己轻,因此他放下心,说话的声音也轻柔许多。

阿谦用手指了指身后,舌头却一点也不听使唤。可是当他察觉寺坂巡警进退不得时,便一个转身冲向另一个路障。

“别跳!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

尽管如此,年轻、动作敏捷的阿谦仍然快速地翻越过另一个路障,宛如脱兔般冲下坡去。

寺坂巡警好不容易才脱困,立刻跟着要冲下坡追捕阿谦,但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灯光明亮的房间里,再度发出一道白色的闪光。

“还有人在屋里?”

寺坂巡警一想到刚才那人脸上害怕的表情时,也不由得直打哆嗦,但为了前途,他决定一雪前耻。

他这回非常顺利地通过路障,试图接近大厅。

寺坂巡警先来到本条直吉上次看到有很多乐器的大厅隔壁的西式房间,由于和大厅相隔的那扇门是开着的,因此可以听到自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房太郎,底片还剩下几张?”

“老板,还有两张。”

“那么……直吉,全都拍完吧!最好是从各个角度拍摄。”

“知道了,爸爸。”

现场除了这三个人的声音之外,便是落在屋顶上的滴答雨声。

没一会儿,闪光再度亮起,接下来的那一瞬间,寺坂巡警持枪跳进大厅里面。

“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他一冲进去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见本条直吉抱着三脚架变换照相机的位置,而那位看起来像是本条直吉父亲的人正在准备焚烧镁粉。

“至于最年轻的男子正跪在地板上,把本条直吉递过来的底片装进皮包里,同时再把新的底片交给本条直吉。

总之,这三个人态度严谨得宛如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大厅里还有一个人,但是那人的表情却和这三人完全不同。

从他一头长发、满脸胡须,就不难知道是刚才逃跑的那个人的同伙。

事实上,他正是软骨头阿平。

他靠在墙上,两只脚张得开开的,一双眼睛也瞪得圆滚滚,可是从他眨都不眨一下的双眼看来,他一定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张脸宛如是世界上最恐怖、骇人的雕像。

寺坂巡警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只是默默地进行最后的仪式。

德兵卫负责烧镁粉,本条直吉则负责按下快门,罩上黑布的照相机呈四十五度仰角。

就在寺坂巡警顺着照相机的角度往上看时,顿时整个往上跳了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面把他往上推一般。

“长官,也难怪你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跟你一样,可是三个人在一块儿,胆子就大了起来,所以我们不像那边那个年轻人,也不像刚才从这里逃走的小娃儿一样失去理智,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

德兵卫事不关己他说道。不过这些话究竟有没有传进寺坂巡警的耳朵里,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因为就在距离寺坂巡警视线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正吊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虽然他蓄着长发,却仍然可以分辨出是男人的头颇。

看来凶手不是用钝刀斩下这个男人的脑袋,就是由于极度害怕而频频发抖,以致切口处显得非常不规则。

那令人作呕的肉块、血管以及各种腺体全都血迹斑斑,好比一支血红的冰柱垂挂在天花板上似的。

此外,那颗脑袋从脸颊到下巴全都长满浓密的胡须,而且他仿佛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低头瞪视下面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吊挂在他下颚胡须前端的白色东西。

那是一枚原本用来挂在风铃下面的金属片,金属片上还沾满血迹,想必凶手将它挂在死者胡须前端的时候,那颗头颇还在滴血……

金属片上面的字迹并没有被鲜血模糊掉,上面写着——

父亲未来,母亲企盼地悬着一颗心入睡……

天竺浪人

垂挂在天花板上的头颅……正是大力士阿敏——山内敏男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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