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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初试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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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园已被临时征用,园主人一家老少都躲起来了,厅堂成了办案的公堂,有几个巡捕充任站堂的衙役。www.xiashucom.com

踏入堂口,便看到三个中年游客,正在堂下接受最详尽,最彻底的搜身。

堂上设了临时公案,坐着三个颇具威严的人,没穿公服,非驴非马四不像。

堂下有不少人手,一个个如狼似虎,搜身的动作十分粗野,把三个游客拨弄得羞怒交加,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不敢流露反抗的神色。

“仔细搜!”最右首那位中年人沉喝。

出来了四个人,夹住他穷搜全身,荷包,摺扇、腰带、全都呈送公案,由那位中年人仔细查看。

当然,他身上搜不出任何可疑物品。

“报你的名。”中年人开始盘话了。

“你应该识字,可不要把路引拿倒了。”他一肚子火等候时机发作,说话的口气,近乎倨傲无礼。

任何一个离家百里的人,身上必须带有路引,那是官方所发的身份证明,必须小心珍藏。万一丢掉了,那就灾情惨重。所以盗贼们作案,即使把事主的衣裤剥光取走,也必定留下路引,盗亦有道。

盘问他的中年人,手中正展阅从他荷包里取出的路引。

“不要激怒我,年轻人。”盘问他的中年人鹰目一翻,阴阴一笑:“那将是你致命的错误。”

“是你们在激怒我。”他也阴阴一笑:“我是来苏州游览的远道游客,安份守己规规矩矩。你们这些人穿着打扮,一点也不像执行公务的人,倒像一样收买路钱的强盗,诸多刁难横行霸道,你们到底是官还是匪?阁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姬玄华,关中人氏,咸阳。”中年人不理会他咆哮:“咱们奉命查几个大飞贼,以及一些不法之徒。你,很有嫌疑。”

“该死的!你看我像一个大飞贼吗?”他继续大叫大嚷:“我荷包里有宝泉局向江南各地皆可兑现的银票,总数不下一千六百两纹银,我有花不完的钱来花花世界游玩,犯得着做贼。没知识。”

“就凭你能举手制住妙剑范光超,轻易勾搭上女妖镜花水月,就不配冒充游花花世界的公子少爷,你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

“混蛋!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呢。”他口中仍然不干不净:“我明白了,你们拦河截江,劳师动众,是冲我姬玄华而来的。”

“你少臭美,除非你是名震天下的四大飞贼。”

“我是吗?”

“不久自知,指认的人不久便赶到。在下必须先扣押你,你最好不要妄图侥幸打主意逃走。你对付得了妙剑,应付得了两女妖,但你绝对难在这里撒野,这里最少有一半人,武功比妙剑和两女妖高明三倍。”中年人等于是警告恐吓,意图打消他逃走或异动的念头,举手丢下他的荷包、摺扇、腰带:“带至一旁,看住他。”

四个人将他夹住,推至右堂口等候来人指认。那三位游客,却被带入后堂加以囚禁。

他刚整理腰带,堂口出现四名大汉,簇拥着穿云玉燕母女,声势浩大一拥而入。

母女俩也看到了他,颇感意外。

坐在临时公案中间的中年人,眼神一动倏然站起。

“高夫人吗?”中年人惊问。

“你……”穿云玉燕一怔:“九霄鹏丘三爷丘世杰?你怎会在这里?”

九霄鹏丘世杰,二十年前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侠名四播的剑客,二十年后依然盛誉不衰,只不过已经不是风云人物了。

这是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风云人物随时都可能被他人所取代。

九霄鹏与五岳狂客、乾坤一剑、生死一笔这些人,是早年同一代的高手人物,目下的名宿。

说难听些,他们都是过了气的风云人物。

乾坤一剑做了东厂的走狗档头,不保晚节。

九霄鹏也是侠义道名宿,以目下的情景揣测,必定也步乾坤一剑的后尘:不保晚节。

侠义道人士如果为了伸张正义,替蒙冤负屈者打抱不平,与官府暂时合作是正常的事,不能算不保晚节。但公然替官府办事为所欲为,那就有失侠义身份了,那是所谓正道人士的事,正道人士任职巡捕或捕快执法理直气壮。

侠义道人士与正道人士,是截然不同的两码子事,弄混淆了贻笑大方,侠义道人士是不理会天理国法人情的,正道人士却必须奉公守法行不越轨。

九霄鹏举手一挥,押解母女两的四大汉,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匆匆出堂走了。

“为俗务所羁,目下在巡抚衙门有一份差事。”九霄鹏脸一红,匆匆离案疾趋堂下:

“好教高夫人见笑,在下实在事非得已。高夫人为何化装易容?仅在脸上施色药是不够的。

这位小姑娘是……”

“小女高黛。”穿云王燕油然兴起戒心,联想到不久前行凶的乾坤一剑:“丘三爷,是乾坤一剑姓解的,把你安排在这里……”

“哦!解老兄在东厂的老爷们手下得意。”九霄鹏淡淡一笑,笑意含有嫉妒成份:“在下不才,只能在巡抚衙门跑腿,哪能和他比?他也无权安排在下办事。”

“那你……”

“带一些人捉拿天下四飞贼,听说四飞贼不约而同到了苏州。最近又来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旱天雷,把咱们这些人累得人仰马翻。高夫人,贤母女怎么化装易容远来江南?”

“与京师来的档头有些恩怨清理。”

“哎呀!”

“丘三爷没和他们合作?”穿云玉燕心中一宽。

“目前还没有,他们人手足。”

“以后呢?”

“这……高夫人,放弃吧!”九霄鹏苦笑:“一旦……你也许知道,毛巡抚即使大胆,也不敢有逆京师来的人,早晚会役使咱们这些人替档头卖命的。目下我的人只负责替他们追查民变时在公堂杀死专使的凶手费文裕,被逼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民变已经过了三个月,那一掌拍死专使神剑晁庆的凶手,恐怕已经远出万里外了,逼咱们在苏州找线索,岂不是有意糟蹋人吗?高夫人,务请赶快远离苏州,东厂那位领队的挡头生死一笔万豪,阴险恶毒功臻化境,惹不得。”

“这个……”

“我招呼河下的快船,送贤母女离开,请随我来。”九霄鹏诚恳地说,伸手欠身送客动身。

“姓丘的,为何不放我走?”旱天雷冒火地大叫:“你这副欺善怕恶的走狗嘴脸,看了实在倒尽胃口。”

“先把他打个半死!”九霄鹏暴跳如雷怒吼:“弄断他的手脚,敲掉他满口狗牙……”

突变倏生,堂下大乱。

四个人看守着他,两个几乎贴身而立,随时皆可以动手摆布他,派四个人表示对他相当看重。

既然知道他挫折了妙剑,派出看守他的人,武功决不比妙剑差多少,派四个至少可抵三个妙剑,应该说可以任意摆布他了。

四个人刚应声发动,他却抢先了一步,双手一分,立即传出叫痛声,两个大汉似乎无缘无故向外飞,飞掷而起越过另两名大汉身侧。

再两声惊叫,另两个也飞掷而起。

四个人,似乎在刹那间被扔飞了,人影急冲而上,猛扑仍在暴跳如雷的九霄鹏。

九霄鹏骇然闭嘴,大喝一声连环三劈掌击出,掌出风雷乍起,内力排涌如潮。

他一声长笑,双手左封右拨,把三记力道千钩的劈掌急剧化解拨出偏门,四两拨千斤柔劲极为怪异,毫不费劲正面切入,右掌反拂,拂在九霄鹏的右臂下如击败革,劲气迸发却无声无息,与九霄鹏掌出风雷发的刚劲完全不同,一刚一柔接触,胜负立判。

嗯了一声,九霄鹏疾退三步几乎摔倒。

任何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皆可以看出这掌背一击,距离既近力道无从发挥,也没击中要害。像九霄鹏这种内功将修至化境的高手,绝对不在乎这一击,这比掸掉身上灰尘的力道重不了多少。可是,九霄鹏却受不了这一击,不但震退了三步,脸上惊诧痛苦的表情显而易见,可知所受的打击,在精神与肉体上,皆受到相当沉重的震憾和伤害。

看九宵鹏失措惊骇的神情,便知道决难经受他跟上的后续攻击。

他跨出一步便跟上了,立掌作势吐出。

斜刺里伸来一只洁白的晶莹小手,与脸上淡褐风霜颜色截然不同的女性小手。

比起他巨灵之掌,小手几乎小了一倍,纤弱柔软十倍,怎能承受巨灵之掌打击?双掌如果接触,小手即使不碎裂,也将成为一团烂肉。

一声奇异的响声传出,人影倏然中分。

九霄鹏似乎受到更猛烈的力道所触及,倏然急退两步几乎再次摔倒。

旱天雷也退了两步,脸色一变。

高黛斜退两步,亮晶晶的明眸可看出惊讶的神情。

空间里,可以感觉出一种奇异的力道,形成一团流动的气旋,略一纠缠随即迸散。四周的人,都可先以感受到迸散气流的撼动,相距最近的人,甚至出现袖角和衣袂的掀动。

识货的人已心中明白,高黛令人难以置信的怪异奇功,与旱天雷的神功异劲,曾经雷霆万钧的接触,但在外表却看不出一击的痕迹,仅双掌曾经不着痕迹地沾了一下而已。

双方都感到意外,同被对方的神功异劲所惊。

突然间碰上意外高明的对手,惊讶是意料中事。

同时,逞强的意识也随之爆发。每个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都不肯承认自己比人低一等,即使已经感觉出有点技不如人,也不肯认输。

一声冷叱,高黛有点不甘心,声发身动,一掌吐出发起更猛烈的强攻,劲道增加了一倍,要争取强者的地位。先前她仅用了三成劲道,意在阻止旱天雷向九霄鹏追击,是消极性的出手,这次要积极抢攻了。

旱天雷也冷哼一声,巨掌疾伸。

两人用的都是近乎至柔的神奇内功,掌出没有浑雄的气势流露,似乎仅在作巧劲的接触,看不出外露的劲道。四周旁观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认为两人无意以真才实学相搏,而是示威性的试探过招。

双掌相距仍有近尺距离,蓦地劲流迸爆,强烈的气旋发出呼啸声,两人的马步同时撼动,同向后挫,似乎被两只看不见的巨手,分别将两人推开。

站得最近的穿云玉燕和九霄鹏,也受到强劲的力道所撼动,气血一沉,急向后退了两三步。

“玄阴大真力。”旱天雷讶然惊呼,他脸色一沉:“你是昊天一道的门人子弟,那老杂毛传艺给你大概没藏私。好哇!再来两记狠的。”

一语道出武功的源流,高黛心中一惊。

一进马步,旱天雷的掌徐徐引出。

他身后的两名大汉,不自量地悄然扑上,一勒手一钩臂,要乘机从背后捉住他。

身形微旋,他双手微挥。

“哎……”两大汉同声惊叫,斜飞而起,砰砰两声大震,在众人惊慌走避声中,摔翻在地挣扎难起,吃足了苦头。

“谁要再卑劣地插手,在下要他生死两难。”他虎目怒睁,扫了四周的人一眼,最后目光回到高黛身上:“小女人,这里足以施展,咱们可以放手一搏,你可别替昊天一道丢脸。”

九霄鹏哼了一声,举手一挥,挥退四周跃然欲动的同伴,一声剑吟,长剑出鞘。

“高姑娘请退,这是我的事。”九霄鹏移步挡在高黛身前沉声说:“姓姬的,这里由不得你撒野,你已犯禁,我要逮捕你。”

“阁下,你吓不了我。”他快速地解下腰带,熟练地绞成四股的三尺布条卷:“就算你做了巡抚署的狗爪子,巡抚署也无权拦江设禁,这是长洲县衙门的事,你们这些人本身就犯了禁。好,你这老混蛋敢在法,我就陪你玩法,玩真的。”

“你……”

“我敢挺起胸膛遨游天下,当然有见过世面的能耐,苏州不是龙潭虎穴,我不信这里是无法无天的地方,惹火了我,我会把苏州闹个血流成河。挺剑上,阁下。”

本来是软的四股腰带,向上一抬,却成了坚硬的棍状物,一拂之下,传出隐隐风雷声。

九霄鹏心中一虚,有点失措……堂上堂下足有二十名高手同伴,园外的人更多,但碰上了武功深不可测的可怕高手,人多反而是累赘,只要一发动,必定群情激动,情绪难以控制,势将引起混战。

虎入羊群,死伤必定惨重,后果令人不寒而栗,怎付得起惨重的代价?

正感到进退两难,厅外人声传入,六个气概不凡的人,神气地踏入厅门。

“怎么一回事?”领先入厅的中年人,豹头环眼身材高壮,声如洪钟,锐利的目光落在旱天雷身上:“丘兄,这个小辈用布带对付你的剑?”

穿云玉燕母女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互相一打眼色,悄然向外退。她们不屑于与官府并肩站,本来就不该插手管九霄鹏的事,目下九霄鹏的大援赶到,母女俩应该放聪明些置身事外。

“这小辈顽强无礼,不受管制妄想撒野。”九霄鹏脸一红,赶忙收剑:“武功深不可测,兄弟用剑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

“是吗?他是……”

“他叫姬玄华……”

“哦,就是他?”这人再狠瞪了旱天雷一眼:“织造署那边的人,不久前传来口信,要咱们的人不必管这小辈的事,说这小辈与他们的人有关。”

“与镜花水月两妖女有关,哼!”九霄鹏愤然说:“两女妖在虎丘……”

“不谈这些无趣的事,叫他滚。”这人显然对落脚在织造署的东厂老爷们没有好感,但又无可奈何,两女妖是东厂特务们的爪牙:“可疑的人目下囚在后堂看守,其中是否有四飞贼,得等罗兄几位前来指认了,只有诸位曾经见过四飞贼,我这些人对四飞贼毫无印象。”

“好,带我去看看。”

“兄弟领路。”九霄鹏讨好地亲自领路,临行狠瞪了旱天雷一眼:“你还不滚?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你最好早离疆界,哼!”

“姬某刚到苏州,不玩够了绝不会早离疆界。”旱天雷一面向外走一面说:“你最好离开姬某远一点,希望今后永远不再碰头。”

他出了厅,后面穿云玉燕母女也见机跟出。

有人跟在后面,用手势发出信号,不再有人出面留难,任由他们走向园外的码头。

他一直不曾扭头回顾,不怕母女俩在他身后弄鬼。

胥门码头最繁荣,规模也最大,也是运河来的船只停泊区,船只可沿胥江驶入运河,绕入城,便是百花洲码头。

吴中老店位于码头后面的百花州长街,傍晚时分这一带灯火通明,没有夜禁。尤其是近南城角一带风月区,河上画船笙歌彻夜,岸上坊间舞影终宵。

江南春酒楼,就位于风月区的北端临界处,有了几分酒意的人,走几步便可寻芳揽胜。

酒楼有连三间的华丽店面,楼上分为七间,每一间都可容纳二十桌座头,每一桌皆可用画屏隔开,所以酒客不但可携女眷登临,也可召歌舞姬陪侍作乐。该楼的酒菜在苏州颇有名气,酒客其实不怎么高级,只要有钱就可以光顾,主要的顾主是船上的远道游客,龙蛇混杂形形色色,真正有身份的人反而却步,宁可到别的酒楼快活。

天黑城门关闭断绝交通,因此城内的仕绅巨豪,事实上只能光顾这些酒楼,城内的高级酒楼多得很呢!用不着跑出城外鬼混,虽则城外另有风味。

姬玄华一回客店,便请店伙替他到江南春订座,指定要临河的近窗雅座,用画屏隔成厢座。所要请的是女客,当然必须订厢座。

他本能地感觉出,自返店的一刻,便有一人在他附近窥伺了,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的监视下无所遁形,监视的眼线而且不止一两个。

他一点也不介意,不在乎。在苏州,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大盗旱天雷。

旋风万雄,是他一年前所结交的血性朋友。

风雨雷电,都是民间敬畏的难测神明,连官府也专门建祠祭祀,公然倡导迷信。

最近十年,出了四个以风雨雷电为绰号,有意亵渎神明,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

旋风、暴雨、惊雷、骤电。

旋风万雄,七年来声威日盛。

旱天雷,是最近两年崛起的江湖新秀,一鸣惊人,声威已经与行道十年的惊雷并驾齐驱了。

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以雷为绰号的人,但旱天雷不是怪杰,而是公然自称江洋大盗的匪徒,声威如旭日初升的可怕人物。

至于姬玄华,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他与旋风万雄的交情,是一年前的一次生死关头,在血腥中建立的,可以说是生死交情。

那是发生在徐州府的事,旋风万雄与大河两岸第一黑道大豪,追魂羽箭洪深结了不解之仇,受到追魂羽箭的大批爪牙围攻,生死在呼吸之间,浑身上下受伤甚重,恰好碰上行脚徐州的旱天雷,从刀山剑海中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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