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单、西条、鼓楼前,京里最热闹的街坊就这三处。www.xiashucom.com
樊康跟水清要上的布庄位在西条大街尾端。大早街上正热闹,只见不断加进人龙里的马车龟似地前进,时不时还可以听见一旁贩子震耳的吆喝声。
一进人声鼎沸的街市,水清满是掩不住的新奇。幼时她家住得偏远,极偶然机会她爹爹才会带她上街。后来爹死了与娘一块搬进杜家,她就开始过起足不出户的生活。平常悠转的地方,不过就她房间跟在同一座墙里的绣坊。
京城再热闹,从小看大的樊康也已经习惯了,反而是身旁佳人欢欣张望的表情,让他倍觉有趣。
见她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他凑过来打探:“看见什么了?”
“好香——啊!”她边说话边转头,突见他脸就贴在她旁边,她吓得一弹,脸倏地红透。
差一点,她嘴儿就碰到他脸了。她羞怯地低垂着头。
吓着她,樊康理要说声抱歉才对,可他一见她红得像蜜桃似的粉颊,便脑门发胀,什么尴尬啊不好意思的全忘得一干二净。
“大人……”见他直盯着她不放,她娇羞地掩住脸庞。
“啊!”他恋恋不舍地移开眼。“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有个味道很香”
“我闻闻……”樊康把竹帘子掀得更开。“你是说那个?”
“哪个?”她顺着他手指一看,只见一贩子正掀开油锅盖子,长筷子飞舞似抛出一根根炸得香酥金黄的麻花卷。
贩子喊声传进:“来呦,刚起锅的炸麻花,酥脆香甜,包管一吃再吃!”
樊康敲敲车项。“全秀,去包十支麻花上来。”
“知道了。”
一声喊后,只见全秀麻利穿过人潮,一会儿将十根用竹篾包起的炸麻花送上车里。
“尝尝。”樊康递了一根给她。
炸成褐金色的麻花颇烫嘴,水清捻了一根噘着小嘴儿吹了几口,才小心翼翼送进嘴里,“咔嚓”的酥脆声回荡车内。她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又害羞樊康盯着她不放的眼神。
“您……不趁热吃?”一根吃净,她瞅瞅他仍捧在手里的麻花。
“你吃,我没那么爱吃甜。”他又递了一根给她。
“谢谢。”
水清垂下头细细啃着,不一会儿第二根麻花又吃净了。樊康想再给她一根,她摇摇头摸摸肚皮,表示饱了。
“其他带回去。”他边说边折起竹片,搁好回头,就见她拿手擦着嘴边。
见添香用的黑白芝麻跟糖粉淘气地黏在她嘴角,樊康说道:“我来。”他粗厚手指一拂过她细嫩的嘴角,眼神立刻变了。
“很脏吗?”发觉他手一直摸个不停,她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望着移沾在自己指上的细粉,不假思索凑进嘴里舔掉。
“啊!”水清抽口气,她再不谙情事,也能感觉他动作里的暖味。
他吃掉手上碎屑后,再度碰触她脸。“别动,还有。”
这一回水清屏气不敢再说话,就怕一张嘴会触到他不住游移的长指。
被他摸过的地方都热得不得了——她藏在长睫下的眼眸,惊惶望着他的衣襟跟手臂,就是不敢望向他近在咫尺的脸庞。这时外边吵杂的吆喝声早已进不了她耳,她的注意力只剩下眼前的樊康,还有他端住她下颚的长指。
他手指挲过她未染上胭脂的小嘴。“你的嘴儿怎么会这么软?”
她听见他声音从好近的地方传来,眼一眨正要抬头,他嘴已朝她倾来。
她被骤然覆上的触感吓了一跳,小嘴儿一张,他湿溜溜舌尖立刻探了进来。她抽口气想挣脱压制,却不由自主被他抱得更紧、更密。
她突然觉得晕眩,被他烫热的气息与气味笼罩,还有他奇怪的动作——她感觉他的鼻子挲蹭她耳朵下颚,之后又回到她唇瓣,更细腻暖昧地啮着她下唇、吸着她舌尖,她从来没想过人可以跟人做出这么羞人又奇妙的举动。
她发觉自个儿胸口一阵烧,还有被他碰过的地方,也都刺刺麻麻,让她脑袋紊乱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他俩应该做的事吗?有个声音在她脑中呢喃追问,可她的身体却有不同的意见——它说它喜欢。
她发觉自己没办法不爱他捧着她脸颊的手势,他促急的呼吸拂过她肌肤的灼烫感;他舌尖兜着自己舌尖打转,尤其他接连而来的轻轻一吮。
“啊……”她身子发烫,呻吟也抑不住了。
“你真甜。”他唇瓣手指在她唇边颊畔游移,凝视她的黑眸里满是欲望的痕迹。帮她擦去残留唇边的糖粉不过是借口,他想这样亲吻她、碰触她,已经想非常非常久了。
一望见他迫切渴望占有她的强烈眼神,她身子敏感一颤。仿佛是种无声的讯号,即使他没用嘴巴说出,她也能深刻感觉他体内压抑不住的欲望。
“别怕……”察觉她在发抖,他一边舔舐她细嫩的唇角一边呢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情难自禁……”
仿佛像要证明他所言不假,一当外头传来勒马声,他立刻放开留恋不舍的唇瓣,改亲她脸颊、眉心,最后再松开紧搂住她纤腰的手臂。
“大人,布庄就快到了。”外头全秀喊声。
“再走远一点。”他回话。望着怀中霞云满布的可人儿,他可没那雅量,让外边人瞧见她此刻表情。
她此刻仍沉浸在晕陶陶的快感中,生涩的她还分不清残留在体内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身体沉沉的、重重的,可刚才他触碰过的地方,嘴唇、脸颊还有腰肢,却又敏感得吓人。
仿佛他摸一摸,那几处就会迸裂了一样,感觉酥麻又奇怪。
他嘴贴着她额际的发低问:“气喘过来了吗?”
仍埋在他胸口的颊红了红,好一会儿她才寻回撑开身子的力气。
“你知道刚才是什么?”他低头睇着她羞红的脸。
她依旧垂着的头轻摇。
“那叫‘亲’。”他抬高她脸庞,眼神掠过她被吮红的唇瓣,再望向她眼睛。“我得承认我意图不轨,打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一直在想它的滋味,果真如我所想,它就跟花蜜一样甜。”
哪有?她掩住微微刺痛的小嘴。她的嘴就是嘴,哪有什么甜不甜——她偷偷一睨他勾弯起的唇瓣,心想,要说甜,他的嘴才是又软又缠人,弄得她头晕目眩,话快讲不好了。
“‘冠梅’……”他突然唤。“你不讨厌吧,刚才的感觉?”
水清愣了一下,才惊觉他是在跟她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扭了下身子。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挑眉,难不成是他会错意?
瞧她刚才反应——他以为她应该不讨厌才对。
“你不喜欢?”
她又扭了下身子。
“用嘴巴说。”
她就是禁不起被逼问,想了想困惑地说:“我觉得……乱乱的……”他说的‘亲”,让她全身上下包括脑子跟身体,都有一种乱七八糟的感觉,那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
“哪儿乱?”
她按按心窝,又摸摸头。
“讨厌吗?”
她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摇了下头。
“你吓到我了。”他大松口气。“我刚以为你不喜欢我亲你,呼吸差点都停了。”
他坦然直白的言词常让水清觉得窘,可一方面,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无须要猜,光听他说的话,就能探知他真正的想法。
“您——”她偷觑他一眼。“为什么要担心?”
“因为我还想亲你。”他执起她手沿着骨节一根根轻啄,可以感觉他掌间的小手仍有些僵硬,可他不管,他直到亲完最后一根小指,才又抬起头笑。“我有好多好多想对你做的事,但前提是要你也接受,你也觉得喜欢。”
“如果我不喜欢……”她顿了下。“大人会停吗?”
“会。”他毫不考虑。“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那‘人’,也包括我。”
一股被呵护的感觉混着担忧,一齐自她心里冒出来。“但我会怕,我好怕我一辈子都会像刚才一样,动不动就紧张兮兮。”
“这我倒不担心。”他放开她手,轻搂了下她肩膀。“只要你感觉到的不是害怕,其他我们可以慢慢来。”
有他这句话,她心就定了。
她指尖捏住衣袖,小声探问:“大人……也喜欢……亲我?”
“爱极了。”他黑黝黝的眸子扫过她全脸,笑得好灿烂。“不管是你的脸,你的手、你的嘴、你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想碰、都喜欢碰。所以才要问你,你怕不怕。”
这种话……没一个人听了,会不心荡神迷。她羞红了一张脸。
终于,马车停在布庄前头。樊康撩开竹帘先下了马车,水清跟着下来。
瞧出他移动仍有些不便,她微蹙起眉头,担忧地问道:“您脚没事吧”
“放心。”刚在车里偷得的吻让他心情大好,什么脚伤手痛的,现在他可完全感觉不到。
布庄老板哈腰欢迎两人,水清很快拣出需要的绣线,又多添了几支缝针,以备不时之需。
“‘冠梅’——”被迎进布庄另一头的樊康喊声。“你来瞧瞧。”
水清在一旁瞧绣娘工作瞧得出神,要不是一名绣娘好心拉她衣袖,她还不晓得樊康在喊她。
真糟糕!她边走边想,一直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习惯他人唤她“冠梅”。可想归想,每当她被叫了,还是没法马上会意过来。
她还真担心她这反应,早晚有一天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大人找我?”
布庄范老板一见水清,劈头就夸她好福气。“将军还真是疼夫人,您瞧瞧眼前这些料子,全是大人亲手挑的。”
“没的事。”樊康知道生意人逮着机会,就是要从人荷包里挖钱。“我只是说我先瞧瞧,最后定裁还要看夫人怎么说。”
“是是是。”范老板将一疋掺着银线的料子往水清身上比。“夫人瞧瞧,这料子一照光就闪闪发亮,前几天东门的方府才跟小的订了两疋,还说裁做起衣服来样子美极了——”
水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说出口的话,樊康全从她表情读出来了。
“换一疋来。”他帮忙说。
范老板接着拿来一疋稍素一点的,舌粲莲花还没说完,樊康又是摇头。
“好,小的再去拿……”范老板不死心。
水清终于说话了,但她是低声在樊康耳边说:“料子是很漂亮,但我觉得还不需要。”
出嫁时杜家为了撑出排场,杜夫人可掏腰包帮水清赶做了不少衣裳,算一算,够她穿上个把月不重复了。加上她性格又不喜铺张,实在觉得没必要再多花银两。
“你就硬着头皮挑几码吧。”樊康同样嘀咕回去。“你也知道生意人算盘打得多精,难得我这肥羊送上门,范老板不把我荷包榨干,他怎甘愿放我走人。”
水清噗哧一笑,哪有人会喊自己是“肥羊”?
不过他的说法倒是给她一个想法。“这样吧,范老板。”在范老板又一回比划布疋她摇头拒绝后,她这么建议。“我想做几件衣裳送大人,您帮帮我挑几疋适合将军,好穿又好看的料子。”
樊康大奇。“你要做衣服送我?”
她脸红了红。“反正我什么不会,就刺刺绣、做衣裳拿手……”
“就这么说定。”他满脸开心。“你把衣裳做好,我立刻就换,马上穿出门献宝。”
他笃定的口气逗笑了她,难得说起俏皮话。“您就不怕衣裳被我做短了做坏了,让您穿上之后出糗?”
他捏捏她手回话:“怕什么,就算做短做丑了,也是你的心意。”
他两句话说得她没办法回嘴,只能红着脸笑。
“只要是你送我的东西,哪怕是一码碎布,我也会珍惜得紧。”
他真的很重视她——虽然心底一角有个声音提醒她别太过忘情,别忘了自己身分,可水清一颗心就像不断被人丢进小石头的水潭,一路荡漾个不停。
过午,樊康、水清连同姊姊樊湘芩一块用完了午膳,全秀突然跑来说话。
“大人,您吩咐的东西,小的们全部打点好了。”
“是吗?”樊康搁下筷子,瞧一眼也已食毕的水清。“一块来,我要给你个惊喜。”
好凑热闹的樊湘芩自然也跟在后头。
一见自个儿弟弟准备了什么,樊湘芩连连咋舌。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这么贴心我不晓得?”樊湘芩轻捶弟弟肩膀调侃。
“我本来就很贴心。”樊康回嘴,然后一使眼色,樊湘芩懂了。
臭小子,娶了老婆就忘了老姊了!
“好,我出去。”樊湘芩一甩帕子。“省得让人嫌我碍眼——”
“大姊……”水清不知樊家姊弟总拿斗嘴当消遣,还以为樊湘芩生气了。
还是新进门的弟媳体贴。樊湘芩拍拍水清手臂要她宽心。“我逗他玩的,你们聊,我外头真有点事情要做,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