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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扑朔(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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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是不喜欢匈奴!蔷薇水是无辜的。

浴桶之中热气蒸腾,水温却正好,将全身肌肤熨帖得十分舒服。燕檀坐在浴桶中,萨耶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头发撩到胸前,而后替她轻轻擦拭后背。

燕檀自从流落楼兰,就再也未曾如此惬意地沐浴。浑身暖意融融,香露醇厚的香气也被蒸腾而出,身后伺候的美人动作轻柔,令她舒服得昏昏欲睡。

“姑娘,”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燕檀努力地睁开眼睛,听到萨耶又有些焦急地唤了一声,“姑娘。”

她迷迷糊糊地应道:“嗯?”

原来自己竟然在浴桶中睡着了。她直起身子,发现水温已微微有些变凉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萨耶说:“姑娘,大殿下一刻后就要来别苑同您共进晚膳,所以我这才不得不将您唤醒,梳洗准备一番。”

燕檀霎时间清醒过来。

元孟要来这里看她?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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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耶将她按坐在铜镜前,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湿漉漉的长发,真心实意称赞道:“姑娘的头发真美。我虽没见过几个中原女子,但也看得出姑娘的头发和皮肤都保养得很好,乌发雪肤,我见犹怜。”

燕檀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向她笑了笑,果然听她接下去说道——

“即便现如今还不得不住在别苑,但姑娘不必气馁。我瞧大殿下对您很上心,姑娘自身资质也好,想来不久之后便能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燕檀苦笑,但也未曾开口辩驳,她按理本就应当嫁给元孟做正妻,并不是什么萨耶以为的引诱魅惑王子的外室女。

不过,即使才离开赵国时表现得对和亲一事很是淡然,可她在真正见到元孟时,发觉自己还未曾做好准备与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共度一生。

她有些犹豫,甚至还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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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孟是在黄昏时分乘车辇来别苑的。

燕檀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未得到证明,正要以平民的身份行礼,元孟躬身微微扶了一下她,免去了她的礼,温柔道:“不必。虽然王弟和安西侯对你有些怀疑,但我相信你。因此,赵国的公主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燕檀于是直起身来谢过他,元孟眼中映出她的模样,有着一闪而逝的惊艳。

他携着她走到座上。传菜的侍女鱼贯而入,将长桌铺满,一时间眼前尽是燕檀未曾见过的异域珍馐。

站在二人身旁的侍女捧着陶罐,将其中一种散发着甜香的酒浆倒入玛瑙杯,呈到两人面前。殷红的酒浆在杯中微微晃动,反射出琥珀般的光泽。

元孟耐心地同她简要介绍道:“这是西域特有的葡萄酒,味道甚甜,也不太醉人,枕枕可以尝一尝。”

他又指着面前盘中的菜蔬道:“这是酢菜,可以解酒,也可以配合烤肉解腻。餐后我命人带来了石-国新进献的庵摩勒,枕枕可要为它留些胃口。”

燕檀听他的话略略动了几筷子,令自己显得不那么别有用心,才别有用心地开口道:“殿下,我绝无加害您之心,不知为何今日安归殿下却在中宫处处针对于我。如今我搬来别苑暂住并非什么大事,可若是令安西侯知晓,恐怕不免心中多想。”

如今哪怕是叫出“安归”这个名字,她都不由得有些生涩,仿佛已经与他十分陌生。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元孟只是微微一笑,安抚她道:“王弟早些年在匈奴吃了不少苦,性格难免有些古怪。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并非针对你,言语间若有得罪,还请枕枕见谅。安西侯那边,我也会尽力抚慰。”

燕檀无语。

她记得见到金京那些贵女在宴会上挑拨她和燕茜燕绯时,燕茜燕绯分明不是这个态度。

是她挑拨得还不够明显吗?是她挑拨的经验还不够多吗?

该不会,其实这一对兄弟感情真的很好吧?

于是她这一餐饭吃得愈发沉默,不敢冒然向元孟提起那匈奴玉牌的事情,而意外的是,元孟也并未与她谈及任何有关使团一案或是两国和亲的事情。

他好像,真的是只单纯地前来与她共进晚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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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孟离开别苑时已是夜色沉沉。

燕檀坐在庭中菩提树下的榻上陷入沉思。

她本以为,裴世矩替自己证明身份后,自己与元孟联手对付匈奴和安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却没想到,裴世矩根本未曾收到自己的信物,自己现在反倒被缚住了手脚。

即便元孟肯相信她,可他和安归看上去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此时此刻她说安归杀害了和亲使团,破坏了和亲,恐怕还可能会令元孟对自己心生龃龉。

燕檀叹了一口气,听到别苑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难道楼兰王宫之中允许夜半纵马?

她惊得站起身来,又听到萨耶的惊呼声,和一个少女娇蛮的、并不熟练的楼兰语:“我听说有一个中原女子被养在别苑,特来瞧瞧。”

“你敢拦我?”她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说话间,她已经行至庭院中,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燕檀。

那是一个皮肤微棕的少女,容貌妍丽,长发编成几股发辫,手上还拿着马鞭,下巴微微抬起,正趾高气扬地看着燕檀。

燕檀一时间震惊无比,因为她还记得这张有些跋扈和美艳的脸,正是眼前这个少女在除夕夜的寺庙前,嚣张地命人遣散了献舞的舞伎和乐师。

她居然也住在楼兰王宫中吗?

异族少女走到近前,嗤笑一声:“我听说,你就是那个自称赵国公主的中原女子。我方才在殿下身上闻到了一股惹人讨厌的香气,果然是你身上的。”

燕檀嗅了嗅,想到自己在沐浴前加了自己调制的香露。也许是方才元孟来和她一同用膳时染上的。

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和元孟有什么关系吗?

异族少女放开手中的马鞭,威胁似的在手中把玩一番:“我劝你不要自讨没趣。你知道我是谁么?”

燕檀无奈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叫毗伽,匈奴赫赫有名的呴犁湖单于是我的父汗,我的母亲是他最尊贵的可贺敦。”少女提及此处时神采奕奕,“我可是父汗最宠爱的女儿——”

她语音一顿,看向燕檀,充满示威意味地说道:“也会是楼兰未来的王后。”

燕檀心中一沉,问道:“你要嫁给元孟?”

毗伽极为得意道:“那是自然。不妨告诉你,早在半年之前,大殿下就派使臣前往匈奴汗帐向父亲求娶我做王后了。”

燕檀不可置信地向后倒退两步,被身后的榻绊倒,结结实实地坐倒在榻上。

毗伽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嘲笑出声:“怎么,知道怕了?我们匈奴人同你们中原可不一样。我父汗的那些姬妾无一不十分敬畏我的母亲,我们匈奴男子的妻子都很会管教那些不听主母话、妄图向上爬的姬妾。”

自然怕了。

燕檀的双手撑在榻上,倒不是怕眼前这个狂妄浅薄的匈奴公主,而是怕,元孟竟在向赵国求娶嫡公主的时候,同时也向匈奴求了亲。

那么他自然远非她所以为的那样倾向于赵国,并不可信。而赵国上下竟无人知道这桩事。

元孟骗了赵国。

燕檀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还好,她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已经查到匈奴人是真凶的事告知与他。

如今看来,楼兰的这两位王子竟无一人可信。她走了一步昏招。

燕檀暗暗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她既然已经落到这异域深宫中,从此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毗伽看到燕檀跌坐在榻,面色一片苍白,愈加得意道:“我听说你们赵国竟让一个曾为妃妾的女子被扶正,耀武扬威地做了十几年正宫皇后,简直可笑至极。定是那前任皇后没有什么厉害手段,压不住手下不听话的姬妾。”

她吵得燕檀心烦意乱,不由得想要呵斥她闭嘴,但见她那副嚣张而浅薄的模样,燕檀却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今日若不是毗伽闹到她这里,她不知道还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去。

既然这位匈奴公主既然这么喜欢说,又全然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如设计引她说个够。

燕檀狠狠地咬了咬自己嘴唇,疼得眼眶发红,瞧上去怕极了,向后缩了缩:“我,我知晓公主的厉害,也无意冒犯匈奴……”

“但我既然已经是这般身份,也无法轻易出得宫去,只有以后悉心侍奉公主和殿下,绝不敢有任何越矩之行,还请公主息怒,饶了我这一回。”

毗伽闻言甚是心满意足,又不免出言炫耀了一番,这才带着侍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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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从榻上坐起来,方才面对毗伽时怯懦的神色消失不见,望着昏暗庭院中娑罗树横斜交错的枝丫发呆。

别苑冷清,到了夜晚也有许多偏殿不掌灯。唯有燕檀住着的这个院子有些光亮,周围尽是漆黑与寂静。

萨耶不知做什么去了,别苑人手本就不够,眼下院中只留下燕檀一人。她试图自己从榻上站起来,脚落地时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跌坐在地。

她掀开裙角,发现今早从香铺二楼跳下来时伤得十分严重,一直也未曾得到好好医治和歇息,脚踝处如今已变得红肿不堪,触目惊心。

燕檀坐在那里,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臂弯中,在早春的寒风中缩成一团。

身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有一双手落在她的手臂上。

燕檀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作宫人打扮的老妇人弯下腰来,朝自己和蔼一笑,声音沙哑:“我是别苑中的下人,不过姑娘可能还未曾见过我。地上凉,我先扶姑娘起来吧。”

老妇人紧闭双眼,面目和蔼:“我虽眼盲,但在别苑服侍了几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姑娘大可放心。”

她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老妇人看不到,于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扶着老妇人的手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寝殿内走去。

果然如老妇人所说一般,她虽一直紧闭双眼,却连何时该迈上台阶都一清二楚,简直如同常人在自家庭院中漫步一般,令燕檀心中啧啧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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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燃着宫灯,壁炉中的火烧得正旺,明亮又温暖,将燕檀僵硬的身体都烘得暖和起来。那位老妇人从随身提来的小盒子里取出药酒,示意燕檀坐在榻上。

燕檀动手剥掉罗袜,将红肿的足腕露出来。

老妇人仍不发一言,低下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踝骨,皱了皱眉头,找到了伤处,便仔细替她涂药酒。微凉的药酒沾在裸露的皮肤上,倒是消减了几分疼痛。

燕檀不由得悄悄在一旁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妇人。她已然十分年迈,头发尽数白了,面容依稀可看出楼兰人高鼻深目的模样,此时也是沟壑纵横、饱经沧桑,松弛的眼睑几乎要将那双紧闭的眼睛都遮挡住。

燕檀不记得自己到别苑时见过这样一位老妇人,如果曾见过,那么她一定会印象深刻。

“我才来别苑不久,身边只有几个才一同派来的侍女和侍卫,还不曾知道夫人。”燕檀试着开口。

老妇人温和地笑了笑:“姑娘可以叫我一声处罗婆婆。别苑空置了十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闲时打理打理花草,能让这里看上去没有那么荒芜萧条。姑娘来时,我许是正在后山修剪杂枝。”

燕檀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之前住在这里的人信佛么?我见这里种了许多娑罗树和菩提树,都是佛家教义里有灵性的树。也有些佛像,不过都弃置了。”

处罗婆婆的神情有些凝滞,而后有些含混不清地开口问道:“姑娘想知道这里曾经住着的是什么人么?”

燕檀想了想,点了点头,而后又反应过来,说了一声:“是。”

反正她能多知道一些关于自己处境的事情,总是好的。

处罗婆婆慢吞吞地收回药酒,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在您之前住在别苑的是国王的一位王妃。我从那时起就在别苑做事,也算是服侍王妃的人。王妃的确笃信佛教,不过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中,别苑的人几乎都病死了,之后这里就再也不曾有什么人来过。”

她忽而开口问道:“姑娘身上可还有别处有所不适?”

燕檀微微有些吃惊,连忙对她道是没有,仍觉得身上愈发阵阵发凉。正当她被窗纸上随风摇晃的娑罗树枝吸引去注意力时,处罗婆婆提起盒子退了出去。

过了不多久,萨耶进来替壁炉里添了柴,伺候燕檀歇下。

“还请姑娘恕罪,”萨耶诚惶诚恐地解释道,“方才我去送了毗伽公主,院中的一座老灶房忽然走水,别苑的宫人们都去扑火,这才堪堪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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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时,中宫大殿上,元孟仍正襟危坐翻阅政事呈文。在听到殿门外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时,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片刻后,毗伽风风火火地跑进殿内。她自作主张挥退侍立一旁的宫人,毫不避讳地走上前来站到元孟身边,抢走他手中的呈文,撒娇道:“殿下,我有事要和您说。”

元孟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何事劳烦我们的毗伽公主亲自跑到中宫大殿里来?”

“我今日去了别苑,”毗伽看到了元孟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由得有些得意,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不无威胁道,“我见到了那中原女人,她已经承诺于我,不会再与我争殿下的欢心。殿下,您要记住,她可是赵国人,而我才是匈奴单于最宠爱的公主。”

元孟微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毗伽可否让我知道,你究竟同她说了些什么?”

毗伽捻起一颗案上盘中的诃子送入口中,悠然答道:“我告诉他殿下早就向父汗聘请我为正妻,让她休要肖想王后之位。”

元孟琥珀色的某种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但仍温柔地安抚道:“毗伽不必担心,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心中自然是向着匈奴的。”

毗伽闻言喜形于色,一双眼睛微微瞪大:“当真?”

元孟颔首:“放心,只要几日,待找到时机,我便差人处理了她。”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那试图同他撒娇嬉乐的匈奴公主,直到见她有些失落地出得门去,才收敛起脸上一贯温和斯文的笑容,换上一抹冷笑:“蠢货。”

侍卫长从一旁的绸帘后走出,忧心忡忡地抬头看向元孟:“殿下,如今那赵国的公主恐怕已经知道您对赵国……”

“无妨,”元孟重新拾起手边的呈文,唇角勾起笑容,“她知道又如何,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侍卫长疑惑道:“小殿下已经将她送去了别苑,此时赵国安西侯又在楼兰城内,我们此时动手,恐怕太过明显、招人注目?”

元孟颔首:“我正要同你布置这件事。明日我依旧去别苑用晚膳,你去寻一个敢死之士,替我埋伏在别苑殿中。”

侍卫长犹豫道:“殿下,属下的意思正是,您此刻动手刺杀她,也许会被小殿下暗中派去的人保护下来。而且这件事闹到赵国安西侯那里,就会十分棘手。”

“不,”元孟抬起头看向一旁跳动的烛火,他的长发从肩头垂落,琥珀色的眼眸中晦暗不明,“不是刺杀她,是刺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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