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 外甥长得像舅舅。
言清晏第一眼看到萧承泽时就觉得萧承泽和他长得很像,但也没有像照镜子那样夸张。
主角的颜值必然是书中第一。
言清晏觉得原主已经很帅气了,今日一见, 萧承泽更加帅气。
虽然穿着普通,但贵气天成。
萧承泽看到言清晏, 敷衍的行了个礼:“见过先生。”
言清晏道:“殿下不必多礼。”
他能够感觉到萧承泽对他的疏远, 有点替原主感到不值。原主尽心尽力教了萧承泽十年, 虽有负于天下人, 但没有亏待过萧承泽。
可萧承泽本质上也没做错。
言清晏虽有一丝不快,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在表达关心:“你近来可好?”这话不过是客套,未有真心。
萧承泽淡淡道:“挺好。”
外臣只有在上朝的时候才能进入皇宫, 其他时间想进皇宫得有旨意才行。
皇帝逃了, 这一规矩就不严了。
言清晏怕萧承泽心存芥蒂, 解释道:“敌军很快就要打进来了,皇宫里不太安全。为了防止他们烧毁宫殿, 得做一些准备。
我来是想请示一下。”
萧承泽的住处比较偏, 不特意奔着这边来,是不会和萧承泽偶遇的。
他是专程来和萧承泽说这事的。
萧承泽面无表情地开口:“先生想做什么就做便是。”
皇帝都不在宫里了, 请示什么?
前日也不知道是谁下的令, 将宫里的古董字画全部收走了。
现在来说请示, 也不觉得讽刺。
他就是不同意有用吗?到也不必闹得面子上不好看。
言清晏得到了许可,告辞离开。
萧承泽看着言清晏走远的背影,暗自捏紧了拳头。
敌军可不就是这位丞相放进来的?
他能斩言清晏一次,就能再斩第二次,走着瞧吧。
萧承泽回到了住所,心情抑郁。
三天前他还在批阅奏折,只是眨了下眼睛, 自己就回到了五年前,都城即将被大兆的军队攻破的时候。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还能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战争持续了五年,他刚刚平定战争没几个月,处置了奸相言清晏,国家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结果回到了过去。
这是要再经历一次?
言清晏出了皇宫,就招呼众人进宫给宫殿进行伪装。
金銮殿是重点关照的对象。
几百号人手里拎着工具,兴高采烈地冲进了皇宫,对着墙壁、房梁、地砖等地方涂涂抹抹,干得热火朝天。
一天下来,皇宫大变样。
宫墙到处是斑驳的痕迹,瞧着像是墙体脱落;房屋的油漆都掉色了,瞧着破败不堪;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不堪入目,积满了落叶。
这伪装过于出彩。
知道的人知道这里是皇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贫民窟。
一天的时间不可能全部伪装完。
皇子公主以及皇孙们的住所,包括后宫,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离宫门近的宫殿进行了伪装。
萧承泽的住所因为离宫门近,也在伪装的范围之内。
工匠们对萧承泽十分恭敬。
他们只是在屋外作业,对房屋外表进行伪装,连房门都没有进。
到了晚上,涂料还没有干。
萧承泽抹了一点到手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认出是防火的涂料,用清水就能轻松洗净。
他微微皱眉,不明白丞相此举的用意。
丞相将金碧辉煌的宫殿整成这副破败不堪的样子,简直是在蔑视皇室的权威,可是用防火材料……
总不会真的是防着敌军放火吧?
第二天一早,不止是朝臣们和侍卫们,包括宫女们和宦官们都准时在皇城内集合。
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他们得了国库里的财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多干点活,这钱才能拿的安心。
“大人,今天让我们做什么?”
“大人,您尽管吩咐,即使肝脑涂地,我们也一定办到。”
……
言清晏看到这样的情形,唇角挂着笑意:“虽然我们为了保护百姓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但还要做第三手准备才算稳妥。
今天我们排练演戏……”
从都城的城门口进来,有一条主街道直接通向皇城。
街道两旁是百姓的房屋。
言清晏前日已经用国库的财宝将这一条街的房屋都给买下了,如今全是些空屋,用来当演戏的场景最合适不过。
人群中议论纷纷,不知道演戏是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也未曾听说过这个行业,在听了言清晏的解说后都觉得新鲜,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的还拖家带口的来演。
朝臣们换下了官服,穿起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宫女们和侍卫们扮作难民和死尸;宦官们穿着老旧的衣服,守在宫殿门前。
一天下来,演的有模有样。
因为都是群演,基本上没什么台词,也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基本上都是葛优瘫。
所以不算很难,新手也能胜任。
大兆的军队来的很快,第二天清晨就开始攻城了。
守城的将士们浴血奋战。
但是都城的城墙不太牢固,守城的器械严重不足。
敌军也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奋战到下午,连县衙里的衙役和宫里的侍卫都参与了守城,才终于成功抵御了敌军的第一次进攻。
城墙已经破败不堪。
战况非常惨烈,城楼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
清理尸首的人手都有点不足。
幸存的士兵不到三百人,包括衙役和侍卫在内也不足一千人,这种情况根本抵挡不住敌军的第二次进攻。
城破是必然的。
守军的将领看到手底下的士兵死伤过半,眼眶湿润了,内心满是守不住城的绝望。
他的家人全在城里。
值此危难之际,言清晏登上了城楼说服了守城的将领和敌军谈判。
国库的财宝有的是。
只要大兆的军队进城后不劫掠百姓,他们就打开城门,迎大兆的军队进来。
攻城的将领笑着答应了。
前几日他收到了王爷的飞鸽传书,已经和王爷约好了。
王爷会打开城门迎他们进城。
至于王爷提出的不劫掠百姓的要求,他也以为是为了能够顺利打开城门从而找的借口,并没有当真。
王爷是皇帝安插在大昭的内应。
他们大兆国的王爷,怎么会想保护大昭国的子民?
这不是笑话吗?
守城的将领和士兵们见敌军将领答应的爽快,有些惊讶。
敌军将领怎么这么好说话?
难道大兆的军队真的是仁义之师,能做到对百姓秋毫不犯?
人们总是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守城的将领听到敌军说不会劫掠百姓,干脆就把城门打开了,免得徒增伤亡。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大兆的军队兴高采烈地冲入城池,想要烧杀抢掠一番,犒劳自己一路打来的辛苦。
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们心生怜悯。
街道上满目萧条,空空如也的摊位东倒西歪,大开的房门前横躺着死尸,乌鸦“呀,呀”的叫着。
街道两边有许多的难民。
难民们神情麻木,或坐着或躺着又或是趴着,一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模样,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的。
看到他们来了也不躲,或许是没有力气躲了。
有士兵闯入了民宅,想要捞点好处,结果发现屋里比大街上还空荡,又悻悻地退了出来。
街道两旁的房屋十有九空。
少数几间有人住的屋子还是痨病鬼住的,有倒霉的士兵中招了,看到屋里的老头咳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士兵们都不敢进屋子里了,命比钱财重要。
有想快活快活的士兵从后面抱住了一个妇女,但在看到女人的脸时差点吓得阳痿,惊惧地跑开了。
攻城的将领:“……”城里竟然是这种情况。
这将领姓程,瞧着有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身材魁梧,手持一对重锤。
言清晏和守城的将领与他并骑。
程将军忍不住悄悄地将脑袋凑过去问身旁的言清晏:“王爷,这城里是怎么回事?”
这音量也就只有他二人能听清。
言清晏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数日前,皇帝出逃的消息传遍全城。
城中大乱,能逃百姓都逃了。
市井流民趁乱洗劫了皇宫还有贵族和百姓的宅邸,就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
程将军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明白王爷要求他们不要劫掠百姓的用意了,因为没什么好劫的,不如图个好名声。
这一波操作十足高明。
他决定给王爷一个面子,看到底下的士兵们还在四处翻翻找找,当即下了严令,不许士兵们劫掠百姓。
士兵们纷纷听从。
找了半天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找出来,还猝不及防被吓个半死,放弃劫掠百姓也没什么损失。
他们把目标放到了皇宫里。
但是当他们看到县衙的情况后心中一凉,对皇宫的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衙门比百姓们的家还要破败。
门口的登闻鼓倒在了地上,鼓面破了一个大洞已经不能用了。
走进去一看,完全就是危房。
他们悻悻地退了出来,心中发狠,若是皇宫里还是没有财宝,不屠城不足以平心中之恨。
总不能辛苦的打过来,两手空空的回去吧?
到了皇城的时候终于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见国库里摆满了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钱。
言清晏道:“这些就是国库里的财宝。”
程将军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么多的钱,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粗略看了一眼,这得有几千箱吧?
在大兆,地方上每年上交给国家的税收都是铜钱、布帛、粮食、秸秆、薪柴之类的。
布帛也是能作为流通货币使用的。
大兆的将士们并没有觉得国库里的财宝都是铜钱和布帛有什么不对,一个个都很高兴。
这一趟来得值!
程将军有了这些钱还不知足,又盯上了皇宫,派了几百士卒前去查探。
但是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失望了。
皇宫也就是比县衙的情况稍好一点,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连宫女都没见着。
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爷可是说了,皇帝出逃后城中大乱,皇宫和贵族的府邸都遭到了市井流民的洗劫,如果不是国库的门没有钥匙打不开,也会惨遭洗劫。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让市井流民占了便宜。
程将军正觉得遗憾,有士兵前来请示:“大将军,我们要不要放一把火烧了皇宫?”
以往干这些都是不用请示的。
但是皇宫实在是太破了,懒得费时费力的去放火烧。
所以,他就来请示一下。
程将军环顾一圈,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于是严厉地斥责道:“烧什么烧?皇宫破成这样有什么好烧的?当我们的薪柴和麻油有多是吧?”
这士兵低垂着头,乖乖听训。
大兆国的臣民烹饪菜肴时不是炒菜而是煮菜,是不用油的。
麻油用来点火。
言清晏看到有一群大兆的士兵两手空空的从皇宫里出来,说道:“所有的财宝都在这了。”
可别去贵族的府邸里搜查。
程将军信了这番话,毕竟自己都已经派人查看过了,能清点出这么多钱财多不容易啊。
他要为王爷表功。
程将军冲着言清晏拱手行礼道:“这都是王爷的功劳,末将回国之后会替你在皇上面前表功的。”
这里没有外人,不怕被人听见。
言清晏拍了拍程将军的肩膀:“那就多谢程将军了。”
程将军嘿嘿笑了。
大昭国的都城太破败了,大兆国的军队进城之后又连夜出城了。
是运着数千箱钱财走的。
因为箱子太多了,大兆军队中的战马被临时调用,成了拉板车的了。
敌军退出城后,城内一片欢呼。
伪装成难民和死尸的宫女们和侍卫们卸了妆,伪装成痨病鬼的朝臣们对血包的口味赞不绝口,伪装成生无可恋的宦官们变得生龙活虎。
都城的百姓平安的度过了这一劫。
萧承泽不自觉的皱眉,丞相在敌将面前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什么三手准备,都是糊弄朝臣的。
清点国库的财宝拱手相送,对皇宫进行伪装,组织群众卖惨。
这很明显就是闹剧。
真正能让敌军将领下令不动百姓的根本原因,是丞相的面子大。
不对,他关注的重点偏了。
丞相如今的所作所为和他印象中的有些偏差,不应该是这样的。
萧承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晚他碾转反侧难以入眠,内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终于,他熬到了天亮,渐渐地有阳光洒进了屋子里。
他起床洗漱了一番。
门口有侍卫说道:“殿下,某来洗去防火的涂料。”
萧承泽有一丝困惑。
他是一众皇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个,宫里当差的宫女、宦官、侍卫都不把他当回事,往常见了他都不行礼的。
若是往常遇到这种情况……
侍卫想要清洗,直接就用水泼上去了,不会特地与他说一声。
他打开了房门。
正在对房屋进行清洁的侍卫看到萧承泽开门出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物什,行礼道:“某见过殿下。”
萧承泽对这人有印象。
此人是兵部尚书的嫡次子,前两个月才入宫当差。
往日见到他,眼睛都长到天上了。
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对他礼数有加,也是奇怪。
皇帝都逃了,皇子哪还有好下场。
萧承泽扯了扯唇角,讽刺道:“你平日里不是在吾面前趾高气扬的吗?今日怎么懂得礼数了?”
侍卫垂眸道:“丞相叮嘱过的。”
萧承泽听了这话疑虑更深,试探着道:“吾要见他。”
他倒要看看这侍卫听不听他的。
侍卫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微一躬身,出了皇宫前往丞相衙署,真的去请丞相了。
萧承泽有些意外。
兵部尚书的嫡次子突然对他恭敬起来了,愿意听他号令,他还有点不习惯。
言清晏收到了外甥想见他的消息。
萧承泽不过只是个普通皇子,不是太子,未曾封王,也没有官职在身。
丞相不是他想见就能招来见的。
更何况现在还是战乱时期,皇帝西逃,这江山不一定还能接着姓萧。
朝臣和皇子过多接触是引火上身。
因为一旦江山易主,前朝的朝臣很可能还能够接着担任原职,而前朝的皇子多半就要做刀下亡魂了。
但言清晏还是来了。
萧承泽见到言清晏来了,一改之前敷衍的态度,微微弯腰,庄重的行了个礼:“学生萧承泽,见过先生。”
言清晏见萧承泽对他态度转变,并没有多想。
因为萧承泽毕竟是位皇子,对原主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所作所为可能有所不满,而今他救下了满城百姓,应该博得了些许好感。
两人坐在房中喝茶。
萧承泽不受宠,住的偏,月例少得可怜,原本是没有茶叶招待客人的。
但他有个有权有势又宠他的舅舅。
言清晏认出萧承泽用来招待他的茶是御用的贡茶,还是原主以前送给萧承泽的。
贡茶专供皇室和朝臣享用。
御用的贡茶品相最好,是皇帝专享的,莫说言清晏了,连萧承泽都没有资格享用。
这茶顿时不香了。
有了好东西和亲近的人分享没错,但御用的东西和人分享了会引来祸端。
不过,原主想对外甥好的心情可以理解。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罪,即便被人揭发也顶多只是丢官而已,和他的任务不冲突,能承担得起。
言清晏随口问道:“这茶叶你还有吗?”
他说的随意,听的人猛然察觉到这是御用的贡茶,是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心思飘远,怀疑言清晏是想当皇帝。
这都明目张胆的享用御用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