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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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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叔叔,愈来愈好玩喽。www.xiaoxiaocom.com」王子对旁边的木村说。

「好玩?哪里好玩了?」木村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把手拿到脸前,用绑在一起的姆指搔自己的鼻子。「你是受了天启吗?醒悟到自己是个多么罪孽深重的人了吗?你只是去上厕所而已吧?」

「其实厕所就在这节车厢前面呢。我搞错去了后面,所以得穿过六车,到再过去的五车厕所。」

「王子殿下也会有搞错的时候啊?」

「可是啊,我总是得天独厚。」王子说,体认着自己至今为止一直是多么地幸运。「就算失败,结果也会带来成功。特地绕远路去厕所,真是做对了。一开始我去厕所之前,看到两个男的站在车厢外的走道。那时我没怎么注意,直接进了厕所,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

「被抱住的八成是喝醉酒啦。」木村哈哈大笑。

「就是啊。另一个人也说他喝醉了。可是啊,依我看来可不是那回事。」

「什么意思?」

「那个人没有意识。而且我没闻到酒味,最重要的是,他脖子的角度很不自然。」王子说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脖子角度不自然?」

「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大哥哥拼命掩饰,可是我猜那是脖子断掉了吧。」

「我说你啊,」木村又深又长地叹了口气。「哪可能有那种事?」

「为什么没有?」王子望向木村,或者说木村旁边的窗外景色。然后开始动脑思考自己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

「如果有人死了,一定会闹开来嘛。」

「我觉得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开,那个人才会拼命掩饰。他对我也撒了谎。」王子想起刚才的男人。戴黑框眼镜的男子长相斯文,然而王子一提议要帮忙扶喝醉的人,他却慌了手脚。一看就知道是在强做平静,但慌得那么露骨,也教人禁不住同情。「而且那个人还带了一个行李箱。」

「那他是想把尸体塞进行李箱里吧。」木村懒散地说。

「啊,真是个好主意。可是大概塞不进去吧。被扶住的人虽然个子矮小,可是实在塞不进行李箱。」

「你先去通报列车长吧。说:车上坐了一个脖子断掉的人,可以吗?脖子断掉的人该付多少新干线车资?」

「才不要呢。」王子立刻回答。「要是那样做,新干线就要停驶了,最重要的是……」他顿了一下。「那样不是很无聊吗?」

「王子殿下真任性。」

「我还没说完。」王子笑吟吟地说。「后来我就回到那边的车厢外了,可是途中还是觉得在意,又再往后折去。结果有另一个男的从六车走过来。他在找行李箱。」

「什么意思?」

「有个男的仔细观察走道跟座席空隙,在找东西。」

「你说的不是刚刚那个抱着酒鬼的黑框眼镜男的人?」

「嗯。这个男人个子挺拔,眼神不善。感觉很凶暴,至少不像个正经社会人士。然后他还对车上的乘客盘问『那个袋子里面装什么?』。很可疑对吧?一看就知道是在拼命找什么。」

木村夸张地打呵欠。看到这一幕,王子冷冷地心想「这个大叔也很拼呢」。木村无法掌握王子说的内容全貌,也不明白王子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正感到不安。为了不让这个比自己年幼的敌人察觉他的不安,他才会假装打哈欠兼深呼吸。只差一步了——王子心想。只差一步,木村就会承认自己的无力,接受自己不管在立场或状况上都走投无路的事实了。

人是需要把自己正当化的。

如果不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坚强的、有价值的人,就没办法活下去。所以当自己的言行与自己的认知有落差时,人就会找借口好弥补其中的矛盾。虐待孩子的父母、外遇的圣职人员、威望扫地的政治家,每个人都会找借口。

被迫屈服于他人时也是一样的。会需要自我正当化。为了不去承认自己的无力、无能和软弱,人会找出其他理由。人会想「既然能让我屈服,这个对手一定非同凡响」,然后更进一步认为「在这种状况下,不管是谁应该都无法抵抗」,好说服自己接受。自尊心愈高、自信心愈强的人,这么说服自己的力量也就愈强大,而一旦这么接受,力量的上下关系就会明确地烙印在那个人心里。

接下来只要再抛出两三句维护对方自尊心的话,对方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了。这是王子在至今为止的学校生活中亲眼见证的事实。

大人也跟小孩没什么两样——王子怀着飘飘欲仙的心情想道。

「换句话说,有个人在找行李箱,另一个人持有那个行李箱。」

「那你去告诉那个人啊,说你在找的行李箱在那个黑框眼镜男手里。」

王子瞥了一眼行进方向的车门:「其实我对他撒了谎。拿着行李箱的黑框眼镜男其实在后面的厕所,我却对找行李箱的人说他在前面。」

「你想干什么?」

「这是直觉,我认为那个行李箱装着很重要的东西。既然都有人那么拼命在找了,应该有什么价值吧?」王子说完后开始思量。这么说来,那个「找行李箱的人」在走过来的途中,没有在前一节车厢外碰到那个黑框眼镜男吗?那个行李箱并非可以折叠藏匿的东西,只要经过,应该马上就会发现了。他是漏看了吗?还是那个黑框眼镜男提着行李箱进厕所去了?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王子观察旁边的木村,笑开了说。王子笑的时候,会把整张脸挤得皱巴巴的。这么一来,大人就会误以为他是个天真无邪、纯真无害的小孩,放下戒心。王子熟知这一点。实际上现在这一瞬间,王子的笑容也让木村顿时放松了紧张。「那个时候非常流行机器人卡片,同学都在搜集。一包一百圆左右,超市也有卖,可是我完全无法理解那东西哪里好玩。」

「像我家的小涉,买不起卡片,都自己做的。纯手工卡片。很感人吧!」

「哪里感人了?」王子连撒谎的必要性都感觉不到。「不过自己做的我还可以理解。比起买别人制作好的商业性的、毫无个性可言的图案卡片,不用钱的、自己画的还比较有意义。叔叔的孩子图画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很感人吧!」

「不好啊?有够逊的。」

木村一瞬间怔住,慢了一拍才涌现出儿子遭到侮辱的愤怒。

王子总是慎选措辞。不管那些话听起来多么地粗暴、轻薄,都不是不经大脑说出口的。王子总是认为必须自觉到自己用怎样的口气说出怎样的话。他知道在朋友的对话中,若无其事地使用「有够逊」、「真没用」、「无聊」这些否定的词汇,能够建立起某种权力关系。「有够逊」、「无聊」尽管毫无根据,却深具影响力。像是「你爸有够逊的」、「你的品味简直惨不忍睹」,用来暧昧地否定对方重要的基本原则是很有效的。

说起来,没有多少人对自己的价值观有牢不可破的基准和自信。尤其是年轻人,价值的基准总是在变动。换言之,他们无法摆脱周围的影响。所以王子动不动就会满怀确信地说出侮辱与嘲笑。这么一来,那就会成为超越主观的客观尺度,使自己和对方的立场差距变得明确。他人会认定「他是有着某种基准、能够下判断的人」。明明自己没拜托,别人却会这么看待他。在一个集团里,只要站上「决定价值的人」的位置,接下来就轻松了。尽管没有棒球、足球那样明确的规则,朋友们却会把王子的定夺当成裁判一样尊重。

「有一次,我在店里的停车场捡到一包卡片。还没有拆封,或许是店家在进货时掉的。结果里面有一张种类非常稀少的卡片。」

「王子真幸运呢。」

「没错。那也是我幸运。我在学校秀出那张卡片,少年收藏家全都两眼发光,争相求我把卡片让给他们。当然,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老实说,我本来是想免费送出去的。可是想要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晓得该给谁才好,所以情急之下——当时我真的别无企图,也没有什么深意地说『不能平白送给你们』。结果你猜怎么了?」

「反正一定是变成天价成交的拍卖会那样吧?」

「叔叔也真单纯。真可爱。」这个时候王子也挑选了措辞。问题不在木村的发言哪里「可爱」,重要的是王子单方面地判断「可爱」。这么一来,木村就会发现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幼稚的。然后他不得不想—目己哪里幼稚了?是想法幼稚吗?当然,没有答案。因为「可爱」没有道理。这么一来,木村就会开始介意起「应该知道理由」的王子的价值基准。

「当然,几乎就要发展成拍卖会了。好几个人开始出价。可是这时有人提议:『王子,不是用钱,用别的东西来换怎么样?你说什么我都听。』局面就此改观。那同学大概是判断比起付钱,『听从命令』负担更轻吧。实际上他或许也没钱。结果其他人也争先恐后提出同样的要求。这时我发现了。我可以利用这个状况,让班上陷入混乱。」

「让班上陷入混乱?」

「我可以让同学之间相互竞争、猜疑。」

「你从那时候就以王子自居了哦,王子殿下?」

「那个时候我发现了。有人想要的东西,光是这样就有价值,只要拥有它,就能够占上风。」

「看你神气兮兮的。」

「我不是神气。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自己能够对他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产生兴趣。刚才我也说过,就像杠杆原理一样,我的一点行动,可以让别人的生活变得忧郁,甚至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很厉害吧?」

「我无法同意。结果甚至去杀人,你到底是想干嘛?」

「就算不杀人,比方说,感冒快好的时候,不是会咳个不停吗?那种时候,要是在偶然经过的路上正巧有台婴儿车,就趁着母亲不注意时,故意把脸凑过去咳嗽。」

「什么跟什么?真可笑。」

「婴儿没有免疫力,可能会染上病毒性感冒。因为我的咳嗽,会让那孩子和母亲的生活全乱了套。」

「你真的试过?」

「是啊。也可以跑去殡仪馆,故意去撞正在搬运骨灰的家属。像是假装跌倒。然后家属就会弄掉骨灰,鸡飞狗跳。这么一点小事,就可以毁掉一个人人生的最后。大家都不认为小孩心存恶意,所以不会严厉责备,更不会被法律制裁。弄掉骨灰的家属更是会以泪洗面,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真的干过?」

「我去瞧瞧。」王子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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