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君前脚和易青的主治医生商量完，她能察觉到医生尽量往轻了说，但仍如巨石压在心口；后脚她就和杨止一起进了神经外科诊室。

“拍了脑CT吗？”

“拍了，医生。”谢望君递过片子，“我弟弟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还没醒过来。”

“是一个头皮出血，好在出血量较少，应该不小心碰到什么尖锐物品，不严重，等他自然清醒过来就好了……”

两人都长舒一口气。

“可护士反映他脖颈有皮下出血情况，包括脸上也有出血点，结合病人的年纪……一般皮肤遭受外力挤压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杨止震惊地看向谢望君。

他没料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望君却像早有预料似的，“我们长辈有不定期的暴力行为，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医生严厉道：“这种问题一定要解决的，否则小孩没办法正常生活。”他推了下眼镜，“你所说的‘暴力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谢望君面露难色。

医生不以为奇，“如果你不想多说，那我们就可以结束这次问诊了。你们拿着单子去买药，一周后带病人回来拆线。”

“……我是从初中开始就被这样的。”

谢望君不知不觉缩紧拳头，“至于我弟弟，我不太清楚，但小时候应该……没有。”

“有没有体检习惯？”

“没有。”谢望君说，“是我没有。”

“安排时间去做次体检吧，包括心理咨询。”医生叹着气，“你们这种的其实不算少见了，至少懂得来看医生。”

“我怀疑郭望轩在家是不是出了事，”他们行走于医院走廊，谢望君突兀地抛出一个话题，倾近于自说自话，“他像变了个人一样。”

杨止斟酌着得知又一个“豪门秘辛”该如何自保，感情上则顺从她的迷茫，“怎么说？”

“杨老板，你没见过他高考前，要多省心就有多让人省心。我在容城上班那功夫，我妈就总跟我提他怎么怎么样……估计，郭望轩所有的坏脾气全撒我身上来了。”

谢望君自嘲地笑起来，“他啊，小时候骂过我‘去死’，我可会记一辈子的。”

“你说奇不奇怪，他一高考完就全变了。我从来没听过他——当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喊我‘姐姐’，我当时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杨止眼前闪过那张单人照。

有点小高冷，有点小温柔。

如果说那是高考前的郭望轩，确实是叫人放心的模样，小眼神都是清澈柔软的。

“郭望轩居然会养狗了。要知道他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怕的就是狗。”话一出口，她自觉不妥，修正道，“倒不是说不能养……只是我不敢相信他愿意把时间花在‘计划外’的生活上。”

……

住院部。

老妈在易青的病房外踟蹰不前，和杨止对视后，又看着谢望君自然走进去的身影，一点点血色总算回到她的脸上。

她拽过杨止，离病房远远的，犹如抓到一个理由，“我说……小轩怎么样？”

“缝个针就好了。”杨止忍不住探头，“你不进去吗？”

“呼——吓死我了，他那个动静。”老妈放松下来，自顾自地忽略他的后半句话，“你有空就去照顾着他来。那孩子太瘦了，你说这人回家了反而掉肉，真是稀奇。”

“行行行，等扶你进去我就去看他。”

老妈却抓着他，矫正杨止预备动作，“易青要面子的，你个臭老爷们。她刚被子里哭呢。”

杨止迷惑地“啊”了一声。

“有妇科病，不好意思来医院检查，越拖越严重了。”老妈说，“唉，半天儿不见她男人过来陪她。但你别说，易青会养女儿，她大女儿真是懂事……长得也水灵。”

杨止听老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没头没尾没重点的。因为真正主观上不愿意进去的是她。

易青嫁得太好了，一跃凤凰枝，两人那点芝麻大的友情之间隔阂了数十年光阴。

时间把易青挤得高瘦，把许淑燕拉得矮胖。

老妈可能有点自卑吧。

这不废话呢，谁敢和豪门阔太攀交情。

如果没背负生育压力，如果有足够的财力，她的身材不至于走形成现在这般。

“妈，你还认她这个同学吗？”

老妈怔怔然。

肩边擦过几个来往的护士，此番情景，雪白的床，像极了那时的医护室。

小淑燕和小易青借口翘掉八百米体测。她们躺在同张床上，百无聊赖地凝望医护室的一切细节。

她们对外声称对方为“同学”，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是“朋友”。

“死乖仔。”老妈喃喃骂着，“等会儿见了她们要讲礼貌啊。”

易青住的可能是小说中常见的VIP豪华私人单间，专门开辟一个新楼层装阔佬的那种。

杨止左脚踏进门框就被对墙上的曲面电视给震惊住了，他始终维持瞪大眼睛的姿态欣赏此生都没有资格踏足的病房格局。

别的不说，光一个独卫就超出太多了。

谢望君和他们一样别扭，但人家装得很实在，窝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看手机。

至于“豪门怨妇”的易青女士，皮肤黄染，眼窝深陷，呼吸得十分用力，都能听见一抽一抽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