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和自己多么相似。

他时常漂浮在虚空，除了自己，无人可见。

他穿着校服，有时会穿双白色运动鞋。鞋带系成完美的蝴蝶结，一整天都不会松开。

鞋子是他攒钱买的，瞒着父亲买的。

他有点小高冷，又有点小温柔。

郭望轩有时会看着他出神，遥想到很远的将来，想到他的成长，幻灭与死亡。

犹如一朵花在春天发芽，夏天绽放，秋天凋零，冬天腐烂。

“你故意的是吗？”在一切都搞砸后，他会冷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在郭望轩情绪失控时，他又满含悲伤地远远旁观着。

单反被砸碎时，他的泪水悬在脸边。

郭望轩知道他真的很喜欢这台单反，无人管辖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拿出来抚摸。

他会一张一张反复观摩半成品，在电脑桌前调至最满意的色调。

十八岁的他，是个班委，管理财务和卫生，很有责任感，会为了达成某个任务而违背初衷，挤压精力，不懂抱怨，喜欢看到他们喜悦的笑脸。

十八岁的他不会像郭望轩似的破口大骂，他只会用最平静的声音表达痛苦。

他甚至不会表达痛苦。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望轩有时选择回答他，“你该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相机。”

更多时候选择忽略他。

这份忽略是恼怒的代名词，有种“你算什么，你懂什么，小傻子。”的自以为是感。

“别吃药了。”

那个傻子会傻傻地劝阻自己，“生病了，要去看医生。”

郭望轩阖眼的一刹那，忽然道：“你觉得，医生会救你还是救我？”

他默然无言。

“无论我疯到什么程度，医生都会救我。而你已经死掉了，”郭望轩一字一顿，“像郭望邈一样死掉了。可真正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死。”

他趴在自己床头，“那个王老板是谁，我见过他吗？……你很爱他吗？”

“如果，所有人都责怪你，抛弃你，有个人愿意保护你，收留你，你就会懂我的想法了。”郭望轩说。

“可你这是在逼他。”他说，“把他越推越远了，不应该这样做。”

郭望轩翻了个身，“无所谓。有些话，活着的时候没有说出来，一辈子也就没有机会了。”

“你对杨止也是这样想的吗？”

郭望轩愣住，唰地睁眼，眼瞳里沉淀着黑压压的乱麻。风也吹起湖上的涟漪。

“杨止对你很好吧？”他试探着说，“无论是你的现在，还是我的未来。”

郭望轩冷漠道：“你对他的好感来得真有点莫名其妙。”

「他把我的门关上了。」

「哪怕不曾出于本意，我也该违心地恨他一辈子。」

“我很喜欢吃饱的感觉。”他说，“我很饿，可父亲和母亲都说，不能吃太多。”

“家里还有个谢望君，为什么要对她好？她根本不是我们家里的人。”

“闭嘴。”郭望轩盯着他，目光浸泡在混沌里面。

「总有一个人在背后爱我。」

「那个人不是我的父母，是姐姐。」

00：55

【郭望轩】：老板？

王子柯没回他，估计吓懵了。

【郭望轩】：对不起π_π

【郭望轩】：我跟爸爸吵起来了，心情不太好，说了很过分的话。

【郭望轩】：我对老板你没有其他想法！真的只是意外！

【郭望轩】：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因为我被暗恋很久的女生拒绝了，所以……

【郭望轩】：虽然不是侮辱你的意思，但你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郭望轩】：总之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郭望轩】：对不起≥﹏≤

【郭望轩】：请你不要告诉杨哥，我不想他太操心我的事。他照顾我们家已经很多了。

【郭望轩】：不会有第二次了。

【郭望轩】：我保证。

【郭望轩】：（流泪猫猫头.jpg）x3

「反正，我知道你的家庭住址。」

十八岁的他真的很善良啊，居然考虑到“越推越远”……

什么越推越远，让那人动不了不就行了。

养不了活的兔子，又不代表吃不了死的。

安眠药促使郭望轩一觉睡到辛姨来打扫卫生。

郭如睦拆掉了他房间的锁，此后辛姨都是直接推门进来的。

她看见躺在床上半裸的郭望轩，惶恐的心情直接淹没头顶，“不好意思……我以为您已经……”

郭望轩被吵醒，昏沉沉地坐起来。

全身酸痛，稍微一拉伸就疼得要死。

“进来吧。”

他压住火气，从衣橱里拽了几件衣服就甩上卫生间的门。

不出所料，腹部和后背覆盖大片的淤青，胳膊上还有几道擦伤，正缓慢渗血。

以及，胸口的濡湿痕迹。

“哈……”他嘲讽般地捏起领口，随后用纸巾粗暴擦去，刺激的痛让他眉头皱得能放盘子。

纸巾微微湿润，透着股淡淡的腥味。

此时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郭望轩忽然想把镜子扣下来摔碎。

「真恶心啊。我的身体。」

在拳头握紧时，他瞟见指节上的疤痕。犹如冷却剂，郭望轩猛地清醒过来，冒出来的冷汗打湿了衣服。

他打开花洒，自上而下的水流嚎着徜徉下来，让过激的心跳恢复冷静。

“起床了嘛？”杨止耳朵夹着手机，边套裤子边说。

“刚起。”

“我猜得蛮准，”杨止满意道，“你家离大闽石公园近不？我做了出游攻略，它那里头有家早餐店，小笼包特别好吃，几乎没差评的。”

郭望轩“唔”了一声，“还成。”

“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郭望轩切屏，转到和郭如睦的聊天界面。

【郭望轩】：我今天不舒服。

【郭望轩】：你再指挥我，我死给你看。

【郭望轩】：（比心.jpg)

“牛屲，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接我？怎么接。”

“你杨哥租了辆摩托车，帅毙了，吃完早饭带你兜风。”杨止常态性点烟，啪嗒一下。

郭望轩几乎能嗅到烟味，“你嚼会儿口香糖再过来。”

“啧，屁事真多。”

“呼！”

杨止被头盔里闷热的环境给逼得冒汗，一到地方就脱下来，甩了甩刘海儿。

他本就身高腿长的，一脚杵地上，裹着牛仔裤，偏偏他的腿又不属于竹竿类型，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皮下肌肉的存在，视觉上无限拉长。

见到人了，他刚吹起的泡泡噗地炸了。杨止用逗黑豆的手势招呼郭望轩。

“高端，”杨止停在外区，纯粹欣赏地仰视别墅群，嘴巴里的口香糖顿时没滋没味，“城中心地段，没个几千万的都住不起吧。”

“看我租的新车。”

郭望轩了无生趣，“嗷。”

“没品的东西。”

他半坐着，郭望轩站着，两人之间有了个小小的身高差。

杨止的眼睛很特别。

眼尾上挑，下睫显眼，瞳色略浅。

笑起来会眯成一道缝，骨上大部分的肉不由自主地在他眼下开了聚会。

他穿了件浅粉色的小熊印花衬衫，裸露的胳膊稍一动弹，骨节分明，青筋蔓延进袖口，衬得小熊软糖变成了硬糖。

好像晒黑了点。可整个人明晃晃的。

郭望轩突然伸手弹他个脑瓜崩。

“……啧，没大没小的。”杨止不屑跟小屁孩计较，拨开他的手，“上车，把头盔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