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汉一直坐在那里，双目麻木地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半晌也没有动弹，连眼珠也不曾转动半分。

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饭碗空空如也，连那捡瓶子的麻袋打开了往里看去，抖了半天，也只听个响。

现在就只剩下一床被褥和一个军大衣了。

那老汉浑浊的眼球转动了几分，缓慢地眨了一下。他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将被褥裹在自己的怀里，后背靠着墙。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每次一到早上，他藏的严实的铜板总会不翼而飞。

他曾试过彻夜不眠的守着，但好像用处并不是很大，每次被泛着寒气的晨霜惊醒的时候，手往藏着铜板的地方摸去，只摸到一片冰凉——

这两天雨夹雪，空气也逐渐冷了下来，家家户户都添置起了棉衣御寒。那老头仍坐在街口，将拾来的一些硬纸板塞在被子下，将它们抻平展开。

天冷，除了维持生计所必要的营生外，大部分人都待在家，孩子们整天待在被子里懒得动弹，被叫到吃饭时才不情不愿的探个脑袋出来。

而那些女子上山砍了些柴火，用来烧水做饭。

二狗的鼻子被冻的通红。

他手里拎着一上午的成果，有几个是从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已经不成了形状，又脏又烂，扭曲成一团，被摊主压了价，五个瓶子一铜板。

今日他的运气不错，捡到了一个成色不错的瓷瓶。他打开往里瞅了下，一股药草的味道，很淡，他随便找了一个药草铺拿给掌柜看，那人很痛快的给出了三个铜板的价格。

等他走出铺子的时候，外面下着雪，他手心里的铜板被捂的火热。二狗将脸埋在衣口，将手揣在兜里转身向东边走去。

这一个月终于挺了过去。

娘的腰伤渐渐缓和，虽说仍吃着药，家里也过的紧实不少，但好在无大病大灾，一家人陪在一起，对他们这些平常百姓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上天给予的恩赐了。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要比往日轻松不少，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疏朗。周围虽仍飘着雪花，但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反而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听见耳边有人小声的喘气声，二狗才止住脚步看去。

许久没有经过这条街，他再次看向曾与自己有过摩擦的那人时，那人一脸憔悴。他瘦的骨头突了出来，被一层薄皮包着，病殃殃的样子，碗中空空，也不知饿了多久。

他快不行了。

见他脸上死灰一般的气息，二狗脑海中蓦的闪现出这句话来。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侧，这老人只是稍微的挣扎了一下，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二狗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压下心里忽然涌现上来的一股莫名的情感，从他身侧掠过。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被吐在了空气中，很快就化作白雾消散。

他这几日多走了些路，绕到了那些达官者的门口外。富裕者的手里漏了一些下去，却也够那些穷人吃上几天了，只是门口的安保管得严，那些将垃圾桶翻的一团乱的乞讨儿又招人厌，他只能小心地躲着走。

今日，二狗惯如往常般来到巷口，小心探查了一番后，才迈开步子，在废桶里面扒拉。这条街干净，不比得他那里脏乱，甚至空气里都带着几丝甜意。

他在一个空荡的后街发现了一个被吃了一口就扔掉的饼子。

那饼子已经凉透，但里面加了菜，有黄色的糊糊附在上面，像是鸡蛋。

二狗如获珍宝的把它捂在怀里，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暴喝，“站住！”

他回过头，那人手里拎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棍子，穿着贴身的黑色衣袍，衣摆处还用白线娟秀着花纹。他后面还站着两个人，清一色的服饰，只是下巴蓄了胡须，看起来较为年长。

来者不善。

想也没想，二狗将饼子往怀里一揣，拔腿就往尽头的巷子里跑。

这三人的来历，他多少听过传闻，说是穷者的噩梦也不为过。

为首的头头是里面一个王爷的跟班，为非作歹肆意妄为，整日在这条街狗腿的巡逻着，遇见想要在此处歇息的非本街住户，往往是先赏一个棍子再进行驱逐，有的即使能逃出来，也是伤痕累累无钱治病，不出半年就归了西。

因此不是极端无奈的情况，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人能活着，谁也不想平白的丢了命。

二狗一双腿倒腾的飞快，他已经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几乎是压着他的步子在走。他个头本就比不得几人，即使重心下压在下半身，最后还是落了下风，被人掀着后领子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