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狗有些疲惫的起床，披了衣服就去洗漱。这几日他总是没有睡好，做的梦太多，醒来时又半分也记不得，一腔积郁无处排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消沉起来。

“诶？狗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生病了吗？”

他路过一人，那人刚准备和他打招呼，却看到他有些病态的脸色后止住了脚步，有些好心的拦住他发问道。

“嗯？”

二狗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笑，“可能没休息好吧，不碍事。”

那人虽仍有犹疑，但也不是个多操心的，点点头就端着菜离开了。

中午下工二狗本想再去后厨帮衬一番，却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他扶着墙找一个地方坐下，低着头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哥——”

听见这声熟悉的称呼，二狗吃了一惊，有些恍惚地抬头，却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就像冬季清晨起的很浓的白雾一样，呼吸之间都渗着冷意。

他揉了揉眼睛，意外的正对上面前的小脑袋。

“青子？”

二狗有些不可置信。

青子嘟了嘟嘴不去看他，气鼓鼓地抱怨道，“哥哥又是自己去吃好吃的了，不叫上我。”

二狗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有些毛糙的头发，放轻了声音，“别气了，我哪有吃好吃的，不都是为了赚钱给你买东西。”

“爹娘呢？”

青子向后一指。

看见娘那双仁爱的眼睛，二狗心中就涌上一股酸涩，他张了张口，泪却先流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楚，绝望不甘撕扯着他的皮他的血他的骨肉，终于承受不住他的身体所带来的重量轰然倒塌，他哑着嗓子，就像一头无处可去的囚兽，发出悲凉的哀鸣。

“狗子，你受苦了。”

翠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泪刹那间涌了出来，她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温柔的安慰着，骨头硌着她的手掌生疼，她能感受到怀里的身躯消瘦了不少，还不到弱冠的年纪，担子挑的却比谁都重。

“娘......你们不是？”

二狗心涩的难受，咬着下唇不安的看着他们，眸子深处隐着别人难以察觉的惊惶。他紧拽着娘的衣角，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如同镜花水月那般散去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

翠兰红着眼眶，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她勾着唇，哽咽声却还是泄露出了内心的悲切。

“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去贪图那个烧饼，对不起，对不起娘，都是我的错。”

二狗扑到娘怀里不停地哭喊着，指尖深深地嵌在掌心，勾出一道道血痕。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不应该那么贪心，熬几年，再熬几年，说不定就会好了。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翠兰只是死死地抱住他。她将头放在二狗的肩上，浑身不停地颤抖。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起来，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几乎失声。

内心翻涌的痛苦几乎如同暗沉的潮水向他们袭来，波涛汹涌下，他们就像浩瀚深海中的一叶扁舟，转眼间便被吞噬个干净。

那是埋在骨埋在血埋在皮肉组织下汩汩流淌的，最深的悲切。

——

“二狗？二狗！醒醒，妈妈叫你呢。”

有一个跑堂从楼上下来，见二狗一直靠着墙睡着了，不由得上前推了一把，想把他叫起来。

可他刚将手放到他的肩上，面前的人便直直的从一侧滑落，磕在长凳上。

那个跑堂吓了一跳，犹豫了片刻，凑上前蹲下身子探了他的鼻息，发现没有丝毫波动后直接两腿一软惊恐地跌坐在地上，他强撑着往后头一直退去，后背重重地怼在柱子上。

他嗓音尖利高亢，几乎破了音。

“死人了，死人了！”

“来人啊——”

幸好现在没几个客人，有的还在吃的，见此便道了声晦气，连账都没付就走了，剩下没拦住的，就连忙把大门关上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有几个机灵的便去南头找官兵，那些跑堂的惶恐不安的站在那儿，低声私语着，却探头探脑的往这里瞅——

心梗致死。

仵作来的很快，草草的检查后随手在草纸上写出了死因。

“他家里人呢，帮忙叫一下把人带回去埋了吧。”

现在虽说初春，日子却比以往更难熬了些，很多人冬日落得的一身伤病还没有好透，遇上这多变的天气，就像旧积成疾后的突然爆发般，很难再撑得下去。

只是他这个年纪......倒是可惜。

见周围没有人动弹，他皱眉刚想开口，一个小厮就来到他身旁侧身在耳边说了什么。

仵作的还在收拾的手一顿，有些纠结的看着被盖了白布的尸体，叹了口气，摆摆手，“这就不归我管了，你们主事的呢，让她看着办。”

说罢就拎着东西离开了。

妈妈无奈，叫了几个人，从村头的棺材铺里随手打了一个廉价的棺材，又挑了几个胆大的抬着，四个人挑着就往山里头去。

青山岗这个荒山人迹罕至，加上现在天色也暗了起来，那几个汉子虽说膘肥体壮的，但面对这黑压压的密林心里难免还是犯怵，他们就随意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快速的挖出一个深坑后将棺材放在里头就匆匆忙忙的下山了。

若有不怕死的再往里头深入十几步，就会发现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土堆或大或小的伫立在那里，有的上面早已长满了荒草，有的还新着，抓一把土去嗅，还能闻到腥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气，风也有愈大之势，吹的密林沙沙作响，铺天盖地的向前方压来。那风在林中变了声，换了呼啸，肆意的在树丛间肆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