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琼听了崔葳蕤的话，下意识地环顾摆设简单的小院，露出恍然的神色。

“既如此，我明日再来看表姐。”

她站起身，坚持要给崔葳蕤留几个拿砍刀的，却被她拒绝：“不必了，我这里并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羊琼还待再说，见到崔葳蕤露出年长姐姐的威严，只好带上所有随从，下山进了洛阳城。

孙豪跑得虽快，但跑不过羊琼一行惯于行脚的。车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直看着这一撮人跑进了城东南一座山崖下不远的大宅。

羊琼派了个人去打探，那富家子原是城中商贾孙家的大儿子，为人纨绔，闹过几次事都被孙家用钱摆平了。她想了想，点了两个人今晚在孙家附近的山崖上看着，若是到了明日表姐真来送马时都安然无事，她就放心归家去。

一切安排妥当了，她带着余下的人住进了羊家在洛阳的宅子。羊家的宅子离宫城和翠云峰都近，这一来一回花了羊琼不少时间。管事的早就接了信，知道三娘子要来，把屋舍打扫得一尘不染，饭食也准备好了，正好让她饱餐一顿。洛阳繁华，古迹众多，对她来说是看惯了的，便遵循在外的习惯，不逛街不访友，早早入睡，养足精神，待明日一早出门到黄河游览。

过了四更，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是一阵敲门声，羊家守夜的门子打开角门。留在孙家的从人因为得了羊琼随时回报的命令，不顾会把所有人吵醒，急匆匆地赶回来通报消息。

羊琼被侍女叫醒，以为是孙家那人真的如她所想深夜出门去找表姐的麻烦，坐起询问：“是什么消息，这样急迫？”

“回娘子，是那孙家烧起来了。”

羊琼一惊，起身披衣：“去看看。”

本朝没有宵禁，从人在前擎着火把，羊琼等人骑马刚过洛水，远远就看到月光照亮的天空东南一角下有浓烟冲天，他们往南城跑的一路都未见消散。羊琼到得孙家附近，策马拐上山崖，看见下面一整座房舍院落都已烧得旺盛，火焰时不时的啸声夹杂着毕毕剥剥的爆裂声，直让她汗毛竖起。

因为距离远，火势没有蔓延，但如此大的阵势，几乎所有街坊都醒了过来，有的在跟着救火，有的在一边看。里坊一片喧嚣。羊琼她们在崖上看得清楚，从烟气的浓淡和燃烧的声音都能分辨出是在烧什么。火直烧到五更才渐渐熄灭。孙家众人形貌狼狈，衣不蔽体，正聚在门口的街上哭叫。

羊琼仔细察看人群，有一人浑身黑灰、正大叫大嚷的，她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罢。”

一行人隐蔽地下了山崖。羊琼一路沉默，只听见马蹄的哒哒声，还有天色渐明后开始出现的人声、鸡鸣和犬吠声。

快到门口时，她突然转头问监视孙家的随从：“可是纵火？”

随从斟酌了一下，答道：“应该是，火是从柴房和草料房先起的，两处相距甚远。”

“有看见是什么人？”

不等随从回答，她又自己答道：“这样黑的天，想必是看不到罢。”

说完便径直跳下马，快步进了后院。

不多时，侍女出来传令，说是三娘子让众人多歇息半日，不急着出发。

众人领命各自回屋，脚步声隐约间杂着“怎会如此巧”之类的话语。

一座宅院着了也就着了，也许是孙家四处结仇，引来外人报复，也许是家宅不宁，互相倾轧，都不算稀奇。可偏偏是发生在今晚，实在不得不令人觉得极巧。

羊琼心中有疑，在榻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入睡。侍女劝她早些休息，明日游玩才有精神。羊琼答应了，可一闭上眼，鼻尖就能嗅到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