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天时地利,离谱乐队以往参赛的两轮中,已经把最出彩的几首歌用掉了,眼下要选出一首决赛用曲,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贩卖青春》。
一首写给姜司南的歌。
这首歌是当年姜司南经由杨今予之手把琴托付给谢忱时,感性至深的画面让杨今予有感而发,即兴创作出来的,一直都没有正式的机会唱给姜老师本人。
这次倒巧,姜司南回到了大家身边,任劳任怨悉心陪练的几个月里,也是该用最具有仪式感的方式来回馈他。
决赛用这首,含金量不言而喻。
几个人选定后便要开始排练,杨今予扫了一眼:“忱哥还没到?”
“我们先排吧,忱哥迟到太正常了。”曹蝉背好贝斯,笑嘻嘻跳过去。
谢天若有所思,看了眼杨今予。
杨今予“嗯”了一声。
姜老师也没来。
虽说姜老师并不是每日都会过来指导陪练,但在这样的阴雨天,姜老师和谢忱都不在,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杨今予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谢忱今天不会来排练室了。
明天就是决赛,这家伙该说是心大还是太自信自己的琴技,居然最后一场排练也要翘掉!
废弃的火车铁轨,早已停运的老车站只剩一道空洞的拱桥,碎石路面被雨水打湿,空气中有难得清新的味道。
姜司南如约而至,来到他和春野约好的老地方。
桥洞下的喷绘涂鸦早已斑驳褪色,依稀还能看出上面的鬼画符,用花体字勾勒出‘滚星’二字,笔画张牙舞爪。
看来他是第一个到的,他收起雨伞等了一会儿,从雨幕中看到零落的黑影靠近,四面八方而来。
除了他,都带了乐器。
姜司南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些面孔了,女孩儿们如今有些已嫁做人妇,有些续起长发,有些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褶皱,变得快认不出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穿了黑色。
他一一过去打招呼,即使当年大家年轻气盛,搞得不欢而散,但此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平静。似乎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会收敛锋芒,心存敬畏与唏嘘。
“索菲娅,茉莉,NANA,潇潇。”他依次颔首,叫了她们给自己起的艺名。
“司南,你也来了。”
“嗯,来晚了。”
“不晚,我们也刚从X市赶来。”
说着,今日将大家聚起来的主角出现了,连绵的雨雾中,春野被人用轮椅推着,手上挂着输液管。
她身后有人撑伞,有人举输液瓶,乌洋洋一群人,颇有排场的出现,壮观极了。
姜司南说过,春野人缘很好,即使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也有着绝对的号召力。
她把当年一起玩过的其他乐队的男男女女,都聚齐了。
她比昨日见时更虚弱了,姜司南甚至要怀疑不久前在酒馆里挨的那巴掌,是不是透支了女孩的所有生命力。
他跑进雨中迎接,猝不及防对上四张生面孔。
说是生面孔,但姜司南立时想明白了所有剧情,因为她身后四个男人,光头、花臂、人高马大,正是初赛时谢忱叫他防备的跟踪者。
春野有气无力抬抬手,介绍道:“我徒弟们,本想之前就带给你看,被你那个姓谢的学生搅和了。”
姜司南没有这段记忆。
但猜也能猜到是自己喝醉那晚发生的事,他讪讪点头:“抱歉。”
“别看他们这样,不比你学生差,就是运气差了点,临门一脚参赛资格让人给替了。”
姜司南没好接话。
今予他们的比赛资格,确实是熟人直接介绍给主办方的,据说当时盛惊浪备选了三支蒲城本地乐队,最后是离谱空降拿到了直通票。
想必其中有一支就是春野的徒弟们了。
怪不得春野那日见到他恨得牙痒痒,原来还有着这层缘故。
“算了,是金子总能发光。”春野病恹恹的状态已经让她没有太多力气去计较既定事实,她摆摆手,让徒弟们去准备了。
他们很快在桥洞底下搭好了架子鼓——如果这些破铜烂铁塑料桶也算的话。
姜司南明白了春野的用意。
只见女生们纷纷打开随身带的乐器箱,吉他,沙锤,摇铃,三角铁。
不插电的即兴演出,以前他们常玩,
春野的表情是释然的:“来吧,送我最后一程。”
她说过死也会死在摇滚乐里,姜司南知道该兑现了。
春野是个开朗的女孩儿,这么多年一直在积极抗癌,姜司南当年还以为她留光头发型是因为耍酷,后来才知道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化疗。
但她从来没抱怨过命运,她的鼓声飞扬,意志高昂。
她家人早就没心力去管她了,尤其是“招”来一个弟弟后,春野彻底被放弃了。
玩摇滚的大家收入都很捉襟见肘,但所有人都给她捐过钱,一盒一盒昂贵的药物吊着她的生命,竟也多活了这么多年。
姜司南当年决定去当个老师,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再多赚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乐队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产生裂痕的。
大家没有人不是抱着好心去另谋出路,但各自去做不同的工作,也意味着待在乐队的时间在减少。逐渐的,乐队偶尔的聚齐好像不是为了音乐,而变成了上供交公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