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珠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均价远超商场便宜货的高级品种,与她貌似松弛随意的态度不同,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算计与忐忑。
她需要打听消息,需要未雨绸缪,需要保住小命。
货城的来龙去脉她已知晓,但临时改道朱城的原因,与她而言,还是一团未解之谜。
傅霓的警惕心太强,在确保他能平稳落地朱城做事之前,他是绝不可能给她透题的。
如此一来,她若想打听消息,最不容易被察觉僭越又能多半有所收获的途径,便是这些虽然同是碳基生物、却活得又格外像机器的游轮船员与帮佣。
陆予珠并没有想隐瞒自己的脚步,因此她的苹果才吃了两口,就有系着围裙的厨娘热情地为她又切了一盘水果杂拼。
“小姐,请吃。”她又为陆予珠放下一枚柄带花纹的小巧银叉。
“谢谢,”陆予珠没有客气,而是顺势靠着白案台吃了起来,“真让人惊叹。”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不经意间发出的感叹,一旁的厨娘果然为她的话所吸引,与她这个看着很面善的上等人聊了起来。
“小姐,厨房而已,怎么会惊叹?”厨娘将蜜饯果脯摆进椭圆的大盘,带雀斑的脸上有着向往,“中央城,多么好的地方。”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陆予珠试图将自己想问的话也揉进来,“朱城也是大城市吗?”
她说到这里,像是有些羞愧于自己的缺乏见识,进而红着脸补充:“我以前从未离开过中央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工厨房,所以才觉得惊人。”
“你们走南闯北,肯定见多识广吧?”
“哪有的事,天天待在船上罢了。”厨娘如此说着,手上还在调整果脯的位置。
尽管她的工作显然很无聊、很难办,但她的神情仍然专注而快活。
“朱城啊,小姐,我以前也跟船去过,”她将几朵切出花边的梅子干点在正中,“那里可是个乱得很的地方。”
妈呀,说真的,联邦有不乱的地方吗?
联邦治安状况都垃圾成这样了,朱城却还能在厨娘嘴里得到一句乱的很的评价,这得是有多乱啊。
陆予珠下意识伸出手,隔着衣料摸了摸自己的腰子。
“还很冷呢,这个季节才化雪没多久。”
“这样,那船过去会不会冻住?”陆予珠提出了一个很弱智但不可疑的问题。
“啊哈哈,怎么会呢,小姐,”厨娘研究完了那一盘果脯蜜饯,转而又要收拾蒸笼里的点心,“半路上我们要经过海珠港维修的。”
海珠港,陆予珠见过这个名字,因为它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
这是个隶属于联邦联合军的专用军港,也是联邦为数不多随时处于战备状态的港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以上都在演习。
什么条件啊,这也太顶了,让联邦正规军给你上机油?
傅霓曾在与陈峥节的对峙中一个电话把国民卫队摇过来看场子,按照四个暴力机关互相制衡呼应的状态,他虽未必也没有参与正规军投资,但主要势力肯定不在此。
那么,能摇动海珠港的人就不是傅霓。
而是他所说的、这艘船上三个上议院成员中的其他两人之一,或者之二。
说来好笑,陆予珠作为上可替傅霓挡酒当刀、下可为傅霓暖床扫尾的贴身秘书,其实到现在都没见到过这次游轮的宾客名单。
剩下的两个上议院成员,她知道薛氏兄弟必然占了一个,至于剩下那个,她并不清楚。
能上来这里,就说明与货城大火一事关联紧密,傅氏能源自然不必解释,薛氏掌控的北地重工则是发夹于货城,现下手里又有傅霓弑母的把柄,来分一杯羹也正常,至于剩下的一方势力,陆予珠很难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货城大火的报告她看了,感谢做PPT都能打上十几页文献参考来源的公关部,直播孤勇者那时她就大致知道了货城的后续情况。
北地重工当时并没有在明面上出现,签下难民地皮的三家公司分别是傅氏能源、克氏化工与碧顷集团。
这三家都是上议院成员,克氏化工的业务范围就在他的名字里,至于碧顷集团,则是联邦三大垄断粮商之一。
他们都是真正掌握着联邦命脉的一产二产行业的龙头巨擎。
他们在经济上共享这个庞大的国度,在政治上更是互相算计又同为最高统治层级的诡异同盟,尽管近年来医药金融网络等新兴产业势头强劲,但上议院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变动。
所以,赞同傅霓把议长扔海里喂鱼的,究竟是碧顷集团的人、还是克氏化工的人呢?
陆予珠很难确定。
同样的,她也很难确定薛氏与第三个上议院成员之间到底是谁更有可能与联邦正规军关系过密。
毕竟薛氏是军工起家,但克氏化工与碧顷集团按理说也可以和联邦军关系紧密——克氏化工也在为联邦做危险武器。
至于碧顷集团,道理很简单,就算科技发达了,人也还是要吃饭。
而碧顷集团还在海外有着近乎堪比私有飞地的、面积极庞大的种植园,这些产业能一直维持不被打家劫舍的稳定运作可不是因为当地原住民素质高,而是因为联邦军的子弹硬。
感觉这层关系按在他们谁身上都很合理。
陆予珠的脑子里全是惊涛骇浪,她吃完了水果杂拼,与厨娘道谢后便离开了后厨。
她倒不指望一个厨娘能知道为什么傅霓决定转头去朱城,路过军港检修的消息就已经够她消化一阵的了。
陆予珠查看着集团的回复与当日舆论及各家股价情况汇报,将身体歪斜着依靠在甲板栏杆之上,长裙因海风摇摇晃晃,夕阳为她打上了迷幻的红光。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盒新开封的香烟,有些别扭地摇出一根,夹在了指间。
香烟是傅霓塞进去的,傅霓本人其实并不抽烟,但陆予珠抽。
穿书前她是会抽但不爱抽,穿书后虽然还算比较克制,可生存的压力还是让她时不三五就要来一根。
她当然知道这是恶习,傅霓也知道,不过他们对此都选择了无视。
陆予珠很会体谅自己,她用诸如“都活成这样了,至少没有去磕药”的言论宽慰着内心。
很好笑,很鸵鸟,很有用。
她还总笑话傅霓发癫,是个自欺欺人的恶心小鬼,而她实际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陆予珠将香烟衔在嘴里,微厚的下唇被烟卷压出凹痕,于血红的光芒下愈发鲜艳。
她在面料滑溜溜的裙兜里摸索着火机,像是在泥窝里抓泥鳅。
“……草。”
她意识到傅霓塞烟时可能忘记塞火机了。
嘭。
老式火机擦着的声音骤然响起,陆予珠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身材细长的男人,还是个没有味道的Beta。
嘴角带痣的薛奂面带笑意,他熟练地为陆予珠点燃了香烟,随后将火机扣上盖,塞进了她的裙子口袋里。
“陆小姐。”他笑到。
作者有话要说:*源自茨威格
数了数大纲人物,本文应该算阶段性1v1(?),严格来说可能得有十一二三个1v1对象(??),感觉小陆好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