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很早就认识了念阮。www.kanshushen.com

似乎是从记事起, 母亲就总爱在他面前念叨这个名字。他挑食的时候，母亲会说：“阿贺敦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还挑食呢，你兰陵姨母家的念念比你还小两岁呢，都不挑食。”

他念书习字犯困, 母亲会说：“你念念妹妹三岁就学了五百个字了, 你看看你, 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知不知羞啊。”

甚至是……咳咳, 甚至是他尿床的时候，母亲也会拿念念教训他。他的生命里开始频繁出现这个名字, 总之, 她什么都好，他什么都不好。

真正见到她却是要等到七岁的时候，那日是兰陵姨母的生日, 母亲要他一块儿去给姨母过生日，还说念念从首阳山回来了，正好带他见见。

那日天气晴明, 梨花如雪。燕淮随母亲进入长乐王府、给姨母见了礼后, 瞧见一抹新雪似的影子俏生生地站在姨母身边。着一身玉色绣折枝的襦裙，头上梳了两个小花苞苞, 肌肤细腻白皙, 像是团雪，又像团玉，眉眼唇鼻无一处不是造物者精雕细刻。怯生生的, 细声唤他：“阿贺敦哥哥。”

实在是很漂亮又很安静的一个小姑娘。

“阿贺敦，这是念念妹妹。来，念念带阿贺敦哥哥去玩吧。”兰陵姑母笑着把她推向他。

妹妹。

燕淮那时才明白了, 所谓妹妹，原来和他、和衡哥哥皆是不一样的。她穿裙子，她会细声细语地喊人，她稚弱得像是一株小花、一株小草，不能爬树，也不能骑马。

他不喜欢这样的不一样。

于是他做了一件很混账的事——爬树上捉了条肥嘟嘟、绿幽幽的豆虫，攥在手心里，在她习字的时候笑眯眯往她身旁一站：“念念，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念阮侧眸，不解望他，两丸墨玉似的眼瞳如秋水清澈。他趁机把虫子往她书案上一放，在女孩子的哭声响起来之前，得意地溜之大吉了。

出去时却撞上她正儿八经的哥哥萧岑，萧岑那时候已经十三四岁了，长得人高马大，一把提拎起他扭送至母亲面前。母亲当着姨母和表兄的面儿将他训斥了几句，他那时候犟得很，一气之下便跑出去了，躲在长乐王府的假山山洞里，任凭他们把王府找翻了天也不肯出来。

最终是念阮找到了他。她提着盏小灯笼，和苏衡一前一后，将他堵在山洞里不得。他本可以撞开她逃之夭夭，可对上那双澄澈不染杂质的眼睛却有些心虚了。

“阿贺敦哥哥。”

女孩子细声细语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阿贺敦哥哥，我们回去吧。念念请你吃糖。是母亲给我做的桂花糖，很好吃的。”

她清甜的话声像是一簇簇幽火，烧得他脸颊滚烫。他道：“我拿虫子吓你，你不恨我吗？”

她很真诚地摇头，甜甜一笑：“小衡哥哥说了，那是菜青虫，以后会变成蝴蝶的。念念不怕蝴蝶。”

那一瞬间，如海水涌来的愧疚将他从头浇至底。时年七岁、自幼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的燕淮，第一次尝到了愧疚是何滋味。

九岁，元夕节。他们去洛阳大市看灯会。母亲让他拉着念念，可他却被吞刀吐火的杂耍人吸引了注意力，导致她在闹市中走丢。事出之后，母亲和姨母急得团团转，好在她遇见了任城王，任城王将她送了回来。而她为了母亲不罚他，却还把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是我自己想看花灯没拉住阿贺敦的，不怪阿贺敦，姨母不要怪他了。”

又把任城王赠她的糖果给他，笑盈盈地望他：“喏，我还得了不少糖呢，算不算因祸得福？”

女孩子笑眼弯弯，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大人们看破未说破，他脸上却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