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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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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历, 庆宁三年春,魏珣归政于少年女帝,避世蘅芜台。

女帝没有挽留,只隔三差五私服至信王府探望。

父女二人, 养了个共同的爱好, 司鼓。一面鼓, 两副锤子,一人一把, 按着曲谱奏着。

茶茶侍奉在侧,闻曲音不由掩耳,“实在太不堪入耳了。”

在举国最有权势的两人面前,这话也只有她敢说, 偏那两人连个“不”字都不敢反驳。

她,陪那人最久,听过最好的鼓乐。

而魏珣,还多了另一个爱好,便是驯养雪鸽。那些专门供给千机阁传递特快消息的鸽子,其实已经足够多。但他总嫌不够, 他每日临南而望, 盼着有一只鸽子能带回他想要的讯息, 想着多一只鸽子,便多一份希望。

然而, 时光苒荏, 鸽子腾空而起,凌空归来,乖顺落在他掌间,除了周身雪白毛羽, 便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魏珣便望着南方的天际,无声无息,良久伫立。

七七多次入府,皆看到此景,终于开口,“爹爹,我们出兵吧!”

魏珣转身看着她,沉默摇头。

“为何?”七七问,“我知道母亲如今代表梁国,我伐梁便是伐母,为天下笑。可是我不在乎,只要母亲能回来,我什么都不怕。”

“届时,只要说母亲亡于两军交战中,亦可全了她在梁国的名声,我们就一家团聚了呀。”

魏珣依旧沉默着,并不同意。

“爹爹,我们战得起,尚有十万兵甲横在百里沙漠口,这些年,西林府军也休整够了,近两年又一直在征兵扩建……”

“战得起的是大魏,不是我。”魏珣终于开口,“我,战不起。”

“爹爹,如此胜算……”

这日,七七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珣便关了蘅芜台的大门,将她赶了出去。后任凭她怎样锤门呼喊,都不得回应。

直到杜有恪出现,将她拖走,亦给她一句,“你父亲,的确战不起。”

七七再闻此语,半晌终于明白过来,然回首那紧闭的殿门,不由掩面而泣。

大军至梁国,再如何突袭,终须时日。而她的母亲在歹人手中,不过方寸之地。若逼的他人狗急跳墙,母亲便首当其冲。

她的父亲,不敢赌这万一的变数。

想来,当年十万大军穿越百里沙漠,后不再前进一步时,她的父亲便已看清此间局势。

除非,母亲自己走出来。否则,他能做的已经到头,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他一生戎马,半世杀伐,翻云覆雨手掌尽天下大权,到头来只此一步,束手无策。

“母亲能走出来吗?”

“不知!”杜有恪凄怆摇头,半响却是红了眼眶,“但她一定会拼命努力的。”

当年临漳城危急之时,诸人皆已打算一死,唯她不愿。

生离,相较死别,总是存着希望。

为着渺茫的希望,隔着滚滚江水,她定是拼劲权力,他亦以余生相候。

寒来暑往间,已是庆宁四年。

避在蘅芜台的这两年,魏珣除了敲鼓喂鸽,余下的时间便是阅书练剑,偶尔看一眼七七送来的卷宗,也不愿再多费心力。

哪怕是关于先帝皇后与子嗣的处置,七七没有格杀,只是囚禁于皇家寺庙,安以余生,这样的事只要差不多,魏珣便也不再过问。

他让医官给自己按时切脉看诊,调养身子。

以前,和杜若误会横生,他便想着解了她危急,一死也无妨。后来两人解了误会,相爱相守,他便觉不枉此生,于生死之上亦看淡了。然而到了今日,他却开始格外贪生,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

因为,他的阿蘅还没回家。

然而,尽管他有心求生,无尽的等待亦消耗着他的心力。

这年,才入秋,他便大病了一场。

那日,一如往常,他坐在蘅芜台的枇杷树下,伸手接住鸽子,将它前后认真翻转着查看了一遍,确定仍旧什么都没有后,便松手任其飞去。

他低头笑了笑,余光扫过滴漏,已是午时二刻,是歇晌的时辰了。

结果起身时,只觉眼前一黑,踉跄间散了意识跌下身去。

起初,医官切脉施针,开方熬药。言其旧疾复发,并无大碍。却不想数日之后,魏珣便陷入了昏迷,而半睡半醒间,便是剧烈地咳着,咳到最后衣襟之上便是斑斑血迹。

七七怒而质问医官,“即是旧疾无碍,如何成这副模样?这些年,爹爹甚重保养,作息有时,你们不是说,他正当盛年,万寿无疆的吗……”

话到最后,已经复了少女孤弱的模样,没了威严,只余泣声。

诸人讪讪不敢言,最后,还是随侍最久的文太医垂首回道,“且不说殿下宿疾缠身多年,一口心气撑到此刻,已是疲惫不堪。除此外,还有最深的一重痛疾……”

“殿下,是心病啊!”

七七噙着一汪泪,忍着不落下,这是她最不想亦是最害怕听到的两个字。她可以传便宫廷国手,悬赏天下名医,可是她去哪里寻来母亲?

魏珣病中呢喃,不甚清晰。七七附耳静听,闻“阿蘅”二字。却也无言,只持勺喂药,安抚道,“那你听话喝药,把药咽下去,才能好好等你的阿蘅回来。”

药,喂不进。

医官便说熬过这个冬日,来年开春殿下便好了。

七七还未懂其语,杜有恪却听得明白,只浑身战栗,赤目望其人,“阿蘅还没回来,你怎么敢?”

天可怜见,开春之前,雪鸽划破由南到北的天空,带来千机阁密信。

七七奔至榻前,泣泪呼道,“爹爹,明铧与明镜又反目之相。你醒来看一看,娘亲、娘亲是不是有望挣脱明镜的掌控了?”

庆宁五年三月,春光正好,病了小半年的魏珣,终于可以下榻。便入宫与女儿辞行,欲回临漳。

“你有你舅父陪着,爹爹很放心。”

“那里,离你娘亲近一些。”

七七沉默不语,咬唇点头,眼泪簌簌而下。

魏珣亦默了半晌,终拍着她的手道,“罢了,明年爹爹再回去。总得等你及笄。”

七七唇口咬得更紧些,面上有笑,眸中带泪。

庆宁六年七月初七,是七七生辰,及笄礼亦选在了这日。

天未亮,魏珣便入了宫。正在梳妆的七七吓了一跳,“爹爹可是又失眠了……”

话出口,便也觉得好笑,他要真有什么不适,瞒她都来不及,如何还巴巴赶在眼前。

“我来,给你盘髻。”话是对着七七说的,然魏珣目光扫过七七身侧的茶茶时,不由有些报赧。

茶茶迎向他,不觉已经热泪盈眶,只点头道,“让你父王来,他梳得比嬷嬷好多了。”

别人不知,她却清楚。从永康四年开始,近十年,杜若但凡盘髻,皆由魏珣亲来。初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他真得学在了手中。

七月底,魏珣启辰回临漳,走前,他本想将蘅芜台前的一株枇杷树和合岁的骸骨一起带走。那年回邺都,刀光剑影间,没能来得及。

然,想了两日,还是留下了。且让她们手足三人在一起,他与阿蘅,互有彼此,便已很好。

他与阿蘅,互有彼此,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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